这几天在食堂吃饭时,她总是能听见关于王姐的八卦。对于那天的事,工人们简直是越传越离谱。田沁终于没忍住,还是过来了。
王姐笑了下,主动提及:“小田,那天我男人不小心打伤了你,我替他向你道歉。”
田沁摇摇头,“不是很严重,你看,我的脸已经好了。”
她说着将脸蛋凑过去要给王姐看。
王姐怔怔地看着她的脸,不知为何,却慢慢地抚平了笑容。
过了一会,她脸上流露出一丝艳羡,语气似是在回忆:“年轻,真好。”
田沁愣了愣。
眼前的王姐不过三十出头,面上却满是被生活压抑后的麻木和认命。思索再三,田沁终于下定决心般地说出口。
“王姐,”她语气认真严肃,“你男人,不是不小心的。”
“什么?”
“我无意对你们…你们三人的感情纠纷做过多评价和干预。但是他打人的时候,我也算是半个参与者,所以,我应该也是有资格说出我的看法的。”
田沁的声音很轻,“我敢肯定,那天你男人向我挥来拳头过的时候,是故意的。”
她见过太多次田广文想要动手之前那阴狠的表情。
他极其虚伪,总会在事后为自己找一个完美的借口,譬如从不打小孩,让田沁识趣的话,就赶紧滚远点。
但在田沁忍不住紧紧抱着李友梅,保护她少挨点打的时候,田广文的巴掌又若有若无,不经意般地重重落在田沁身上。
王姐叠着衣服的手僵了僵。
手中的衣服从指尖滑落,她一下子瘫坐在床上。“他那个人就是这样,脾气暴躁,有时候就是容易冲动。”
说着说着,王姐突然捂住了脸,有些哽咽:“对不起,小田。真的对不起……”
田沁叹了口气,坐在了她的身边,轻轻拍着王姐颤抖的背。
“王姐,你不用替他道歉的。而且我真的没有很严重。”
田沁不擅长跟别人交流,因此面对着这个可怜女人有些压抑的哭声,她感到十分无措慌乱。
过了一会,王姐终于止住了痛哭。
她擦着眼泪,眼中是放纵过后的平静,“小田,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你跟我非亲非故,能来看我我已经很感激了。至于其他的…我不如你们大学生有文化,没那么多讲究。况且我才没有那么好欺负呢,不然能给他戴绿帽子?”
田沁微张着口,十分吃惊。
王姐笑中含泪,“你长得漂亮,有文化,又年轻,以后可得擦亮眼睛找男人,别跟我似的。”
沉默片刻,田沁还是没有多言。
她不善言辞,也绝不会傻傻地自诩为别人的救世主。
田沁环视着四周煞白的墙和灰色的地砖,眼中不知是什么情绪,缓缓道:“嗯,我知道的。”
这时王姐的手机响了起来。喜庆的合家欢音乐,在一片寂静中来的有些突然。
她擦了擦眼泪,脸上已经看不出哭过后的痕迹:“谁啊?”
……
“啊?我马上到,警官,您等等啊。”
王姐边说着边站了起来,焦急地收拾着有些沾着灰色水泥的布包。
“王姐,怎么了?”田沁也站了起来。
“小田,你先回去吧。我家那个不争气的,被送到警察局去了,我得赶紧去看看。”
“好。”田沁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只觉得无比畅快。
但看到这个不停装着水杯、饼干,一心为他忙碌的女人的身影,心中突然又闷闷的。
她不明白。
“王姐,那我先走了?”
“好。再见啊,小田 。”
就在田沁即将跨过门栏的时候,突然又被人喊住:“小田!”
田沁闻声立刻回头。
王姐笑着,脸上喜庆的肉堆在一起,眉眼弯弯的,身上还是那件泛白的工作服,肥肥松松的,向她用力地挥着手。
“小田,好好学习!”
这是句无比平常的话。但田沁眼眶突然泛酸,她强行压了下去。
“我会的。”
……
周末的时候,田沁又请假去了仁鸣寺。
路意致也跟了过来,开车载着她。
今天寺庙里的人不是很多,毕竟不是过年过节。远处的独秀峰巍峨耸立,走在石子路上,怪石嶙峋的山泉淙淙作响,清脆嘹亮。周边的老树都摇摆着叶子,伟岸峻拔,轻轻地笼罩着他们的身影。
田沁和路意致都是一身素衣,长裤长袖,一个牌子的运动鞋。站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热恋中的情侣,到这里来求姻缘了。
他们二人也有些无奈。
衣服是同色系是碰巧,鞋子是一个品牌的更是凑巧。
田沁和路意致从禅堂的侧门进入,此时几圈穿便袍和便鞋的和尚正在跑香,最外面的禅僧手里举着竹棒,边跑边敲打地面。
住持见他们二人站在侧门旁,便走了过来。
他向二人行了礼:“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好久不见。”
田沁和路意致也都合掌回礼。
众僧围着中央佛坛疾走,竹棒敲打地面的清脆声回响在大堂内,绕着头顶的木梁,在这处罕见的阴凉地中回荡着声响。
“阿弥陀佛。”田沁双手合十,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