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爱粼越哭越狠,眼前白蒙蒙,湿淋淋,她眼中,马雄飞的脖颈和面颊像是浸在水中一般旖旎,心跳声浑厚的“砰砰”。
程爱粼后悔了,脑袋不该撞得这么狠。
她此刻昏昏沉沉,似醉酒,意识与形体无法匹配,甚至丧失了对情绪的掌控权,她呈现出一种狂喜:马雄飞的心脏是活的,五官是活的,他的腿跑得虎虎生风,他的呼吸炽热且急促,程爱粼想起了新月风筝,她现在就是那斑斓的月牙和飘带,轻盈愉悦地腾飞,被他的温度所包囊,她活过来了,他也活过来了。
脸颊大面积的挫伤被泪水的盐分所浸染,疼得烧红。
程爱粼抓着他的黑T,哭湿了他整片胸膛。
马雄飞以为她怕疼,轻抱轻放。
挪着她徐徐上车,缓缓下车,到了盛丰医院也是自己搂着直奔急诊,那种与她相互联结的感触再一次萌发,马雄飞心脏滚热地极速跳动,几乎要破膛而出,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让他一时陷入慌乱。
你是谁?
你是谁!
程爱粼眼睛灰蒙,已然模糊地看不清东西。
马雄飞将她放在活动平板床上,身上的热度一离开,程爱粼的情绪便开始极端变化,像濒死时爆发出蓬勃力量,攥着马雄飞,指甲抠进他肉里,剐下来一层皮。
“马雄飞!”她痛苦得全身萎|缩,进了癔症,马雄飞死前那一团团浓血铺天盖地的淹红了她眼睛。程爱粼脱臼的右臂此时扭成了一种古怪的角度,看着都痛心痛首,可她还是死拗地要去抓他,“马雄飞,马雄飞你回来!你给我回来——!”
整个急诊室都是她凄厉地呼号。
护士和医生摁着她,程爱粼身子上弓,五指蜷拧,头颅疯狂地摇摆,“马雄飞!你给我回来!你回来!”
这是他死后,程爱粼最大的一次情绪宣泄。过往的压抑似块铁秤砣,早已坠穿了她的心房,一路往下夯,破了她的胃囊,碎了她的子|宫,将她生生嵌在水泥地里。
那不死不活的凄绝迫得马雄飞慌忙上前握住她手腕,另一手轻缓地托起她后颈,下意识喃喃,“我不走,我不走,我在这。”
七八声“我不走”出口,程爱粼才渐渐和缓,“马雄飞……马雄飞……”她眼角涌动的泪水一串串滑至耳垂,枯细地手指攥着他,“我抓不到你了,你不要走……不要走,我怎么追都追不到你……”
“我不走,你不要动。”马雄飞轻轻蹭掉她眼泪,大掌摩挲着她发顶。
他有些木讷,有些惑然,有些动容,陪伴是他生命中极为生疏的相处方式,甚至难以启口,但程爱粼的悲恸似牛马之力冲破了他的艰涩,马雄飞的声音软下来,轻下来,“我不走,你别哭,我不走,我在,我陪着你。”
医生和护士处理着伤情,消毒缝合伤口。
局麻后,锁骨三针,右小臂两针,左小腿一针,脸上被铁锈所伤,还加了针破伤风。
程爱粼眼睛大睁,对周遭熟视无睹,只眈眈地凝着马雄飞。
她已经过了疯癫的魔怔状态,恢复了往日神色,不骄不躁,不哭不闹,也没有容颜损毁的溃然,“马雄飞,”程爱粼轻轻一笑,牵了右脸的伤口,狰狞地皱起五官,缓了好久才吭声,“谢谢你啊。”
马雄飞颔首示意这是救人是皇家警的天职。
然而被她灼灼目光盯了半个多小时后,他还是膈应,全身被审视得发毛,到最后已然不止尴尬,他开始躲闪她眼神。
马雄飞是警,旁人是犯。
从来都是他睥睨众生,不可一世,却不想今日节节败退。
程爱粼的汹涌倦意救了他的无处安放。
马雄飞等到她安然睡去,才烫着脸奔到走廊尽头的急诊病房,跟着医生和署长看布拉特的片子,没什么大碍,接来下一段时间需要热敷,饮用流食,配合外用的抗炎药物做辅助。
署长一头冷汗,反复确认病情,他与布拉特碍于工作关系,只能将秘密恋情掩于地下。
不止如此,下个月他即将升迁至市署,若无意外,布拉特会坐上他的位置,两个有野心的人,筹谋多年,用官|权的相互扶持来彰显彼此在对方心目中的重要。
马雄飞是知道两人关系的,他把Jori带出病房,给足他们空间。
落座在长椅上,他轻声细语地梳理着Jori的头发,“究竟发生了什么?愿不愿意告诉阿飞哥哥。”
Jori抠着指甲,吸了吸鼻子,眼泪汪汪地点头,“我……我活动时出了好多汗,本来想一回家就吃椰浆饭的,可妈妈不允许,说我身上臭臭的,让我先洗澡。我唱着老师今天教的儿歌,洗完了出来擦身子,又渴又饿,想着出去就可以吃椰浆饭了好开心,可……突然……突然……”
“突然什么?”
“突然茶几倒了,好大声,我以为妈妈发火了,可我今天拿了小红花,妈妈才表扬我,不可能发火,我跑出去看到了,”Jori惊恐地瞪着空中,唇齿打颤。
“好了好了,”马雄飞拍抚着她肩背,“不说了,我们不说了,迈叔叔给你去买椰浆饭了和拉茶了,没事了,Jori不会有事,妈妈也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