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男友顺了她有些僵硬的视线看过去, 颇为意外,“这么快?”
“去哪儿见合适?这附近我不熟啊。”齐贝昂无端地紧张起来。
“他站着的那位置, 往东走右拐100多米,有家咖啡馆。没事, 自然点,该怎么一惊一乍就怎么一惊一乍, ”男友手上刚裹了面粉,不好搂抱, 只好探头蹭齐贝昂的脸,“回来带两杯巴旦木拿铁,她外婆跟我口味一样, 快去吧。”
齐贝昂换了睡裙, 急吼吼地往下跑,出了庭院,演绎着惊喜和意外, “马伍长?您怎么来了,我在楼上瞧半天, 以为自己眼花了,”她顿了顿,忽然开窍,“是不是之前报案的事儿有后续了?”
“现在二队在跟,在排庭审,他们后续有背上命案。我……今天来,向你打听个事。”
齐贝昂看他脸上汗沥沥,有些站不住,所有力气都依托在拐杖上,“进屋说吧,如果您觉得不方便,前面有家咖啡馆,不远,就在前面。”
马雄飞没表态,他已经走不动了。
更不敢坐,怕一坐下来,泄了力就再也站不起来,他缩了锁眉头,“你跟程爱粼是在中学的时候打熟的,越是这样,彼此了解的越深刻,我想问你,她有没有不一样。”
“不一样?”齐贝昂惑然,“什么不一样?”她盯着马雄飞针子般审视的目光,眼神飘忽回庭院,她果然不擅长在警察面前扯谎,这视线像是要吃了她,“具体指什么?性格,作息,生活习惯?我们都挺没常性的,经常说变就变,本来约着逛街,突然不去了,本来想烫头,结果剪短了。”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那种改变让你突然看不透她了,无法准确定位她的想法,或者说,她所呈现的行为超越了你们的实际年龄。你好好想想,这种变化是突然发生的,她甚至需要遮掩,才不会被你发现。”
“我一直穿素色的衣服,因为ibu(母亲)只要看到我穿鲜艳颜色,脸上就会有一种嘲弄的笑容,我受不了这种笑,我知道会显得黑,可我喜欢明朗。时间一久,我对它们的喜欢抵御不了笑容对我的中伤,我开始只穿素色,可你看,”齐贝昂抖了抖明黄色的连衣裙,“我有了新的关系网,有了别样的情感体验,我突然觉得那个笑容无所谓了,这是不是一种突然变化。”
“不是。”马雄飞掏出烟盒,夹了支烟含嘴里,火一点,一吞一吐。
齐贝昂闻出来了,是程爱粼抽的牌子,她身上浓烈呛人的味道和这烟如出一辙。
“走路姿态,行为方式,突如其来的口味癖好……深入看一个人变没变,看她不经意间露出的眼神,那个眼神能告诉你最准确的答案。”
齐贝昂眼睛一撇,思索着,半晌摇头,“没你说的那种感觉,她本来就是个很跳脱的人,中学那会都叫她妖精,妖精嘛想一出是一出,小妖精长成大妖精,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我都习惯了,为什么突然这样问,爱粼怎么了?”
“你上一次联系她是什么时候?”
“有段时间了吧,但也没太久,这裙子还是她帮我参谋的。”
“她以前就喜欢明亮的颜色吗?”马雄飞想起那花花绿绿的家居。
齐贝昂脱口,“明亮的颜色吗,不啊,她不喜欢,她是玛姬嬷嬷带大的,嬷嬷年轻的时候留学法国,把美学思想手把手教给了她,所以她喜欢中性色为主,暖色为辅,说是法国的腔调,是挺好看,挺雅致的。”
马雄飞噙着笑点头,向下怼了怼拐杖,“知道了,打扰了,快去买咖啡吧。”
齐贝昂一愣,随即笑容一僵,“您……”
马雄飞扶着腰,硬撑着身子舒展躯体。
布拉特是唇语的高手,马雄飞成为她徒弟后,第一门功课就是唇语学习。
布拉特说这技能会显露一些微小的秘密,而密密匝匝的秘密最终会导向解码的关键枢纽。
是啊,秘密显露出来了!
“你可以给她发信息了。”
“什么?”齐贝昂心下一哆嗦。
“给程爱粼发信息,说你没成功。”马雄飞摆了摆手,踟蹰着缓缓前行,走了几步吃力地扭头,静了一瞬,姗姗开腔,“她变了样之后,重新站在你身边,你不会觉得害怕吗?”
齐贝昂看着马雄飞徐徐远去的背影,一时讷讷无言,他准确地戳中了她的感受。
她怕过,甚至是惊恐。
齐贝昂在一串手机号码下输入了信息:【我没松口,但他识破了】
慢悠悠的火车上。
马雄飞窝在椅中阖眼,颓唐地纹丝不动,头靠着窗,耳鸣嗡嗡,眼神也朦朦胧胧。
他竭力佝偻起身子喘息,手臂沉如铁,根本无法抬起擦抹脸上的汗,身子打着晃,只觉越来越冷,胃囊的反溢越来越厉害,他用了全力打开矿泉水,连灌数口才压下腥气。
马雄飞这段时日根本无法休憩好,大量的碎片梦境不依不饶,又毫无章法。
现下一闭眼,他又回到两天前才做过的梦魇中——
程爱粼在他家里,套着他的黑色T恤,跪伏在沙发上,崩溃似的抓挠着长发。电脑仰翻在地,闪现着硕大的标题《李志金英雄反抗下的司法陌路》,报道记者写着“葛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