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吧?”
“你觉得我能好吗?”
大人习惯性虚伪套路的安慰,走个过场便算完事,而小孩明显不吃这一套。
相其言噎住后又试探的说:“等会儿我去把那些便签条都撕了,东西我们不给了。”
徐宁瞟了她一眼,眼神充满鄙视,说:“幼稚。”
“好,我幼稚,你成熟,那出国的事就算了哈,我可真没能力帮你。”相其言赶忙借坡下,说出自己的立场。
徐宁没回话,却触动了相其言的不安,想自己是不是过分直白残忍了些。
“那个……你……”
“是不是你那个律师朋友说我成熟的像个大人,都显得有些恐怖了?”
相其言正想缓和气氛,徐宁却突然问。
相其言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徐宁却显得很坦然,“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都听到了,你朋友介绍来的那个律师,好几次跟着大姑他们一起感叹,说我比大部分同龄人都要早熟……那语气,就好像我是个怪物似的。”
这倒真是个悖论,家长总希望孩子懂事,却不愿他们过分早熟,仿佛提前洞见世间的某些真相便会变得不幸。
“我们只是太关心你了,怕你受伤害,所以想要尽量的挡在你前头。”
“那你就帮我出国!”
徐宁相当敏锐,直接抓住了相其言话里可被攻破的点。
这件事怕且要费力去反复讨论,不过相其言却不确定,今天这样的时机是否合适。
徐宁并不管那些,也许是她太想逃离这里了,又或是她心底的情绪憋藏太久已压抑不住,总之,原本她并不喜欢的这位表姐,在此刻,突然变得不那么不可亲近了。
“我吧,其实没想那么多,也想不了那么多。”
徐宁的态度明显变温和了许多,开始了倾诉,相其言赶忙认真听着。
“如果按照我的性格,遗产我只给该给的那部分,陈小伟那个王八蛋舅舅,我才不要认。”
“他们如果要闹,那我就陪他们闹到底,不就是比谁更会犯浑吗?这点我从小练到大,会输吗?”
“我妈就是太软弱了,从来就是他们要多少就给多少,要不是有我爸在中间拦着,我估计我们家的那些产业,早就被那老太婆和陈小伟给祸祸完了。”
“为这我没少跟她吵过架,甚至还说,要是我就找人把陈小伟给打残了,养着他花的也不过那么多,比被他动不动的来吸血加精神压迫好多了。”
“我妈妈则说,她没法不软弱,因为这世界上,总有些人歪到连老天爷都害怕,连阎王都不敢收,而那个老太婆和陈小伟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她不能做到那么决绝,让他们以为从她这儿再捞不到任何的油水,那样的话,他们一定会做出一些疯狂的事来,比如说伤害我什么的。”
“其实吧,原本我就是要出国的,不是初中毕业,就是高中毕业,这也是我妈妈早就在计划的事情,她总说,她这辈子,摊上这样的家庭,就这样了。但我绝不能复她的老路,所以最好能走多远走多远,远到那些人看不着也管不着就好了。”
……
徐宁的声音愈发沙哑,相其言的心也不能自己的纠在一起。
徐宁最初提要出国,相其言只当她任性胡闹惯了,不想这背后隐藏着那样之多的缘由,叫她无法不动容。
“其实我很害怕的。”徐宁又接着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我就是有一天突然想到,我爸……我妈他们就这么走了,可我却那样的不听话,几乎从来就没有让他们满意过,所以我想,这一次我就听他们的吧,他们让我出国,我就出国,他们让我别凡事都非得争个理,我也照做,尽量去填陈家提的要求。”
徐宁说到最后,把头完全别向了另一方。
相其言望向她时,发现双手交缠在一起,正用力地扣着自己的指甲边缘。
相其言想,徐宁大概正在学着长大,而眼下的这一课则是压抑与隐忍。
她说了那样之多,可轮到她时,却是止不住的沉默。
她该安慰她,劝解她,并带着她一起畅想未来,告诉她,很多事情,现在无解,但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可她说不出口,那太虚伪,配不上她ꎭ꒒ꁴ꒒方才的真诚以诉,毕竟人生的很多事情到最后,仍是无解,所谓的好起来有时不过是得过且过。
同时她更怕说出的话词不达意,显得她浅薄倒是无妨,如若叫徐宁更加难过了,那才是糟糕。
“宁宁。”最终,相其言试着唤她的小名,并面向她伸出了双臂,问:“我们抱抱吧?”
“你真的很幼稚!”徐宁又要逞强,却是先没憋住,泪珠大颗大颗的落下。
相其言也不再管她愿不愿意了,往她那边靠近着坐了些,然后将她轻柔地揽在了怀里。
徐宁先是别扭的往后退了退,但很快就变成了只猫咪,将下巴乖巧的搭靠在相其言的肩头。
相其言摸了摸徐宁的头,她的头发偏硬,和她的一样,据说这样的人大多固执,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
徐宁先是小声啜泣,后面随着泪水奔涌着将相其言的整个肩头浸湿透,她终于敢放声哭泣了。
在这哭声中,相其言的心突然有了漏洞,她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和当下许多年轻人一般,并不特别信奉血缘关系,认为跟亲戚最好保持淡如水的关系,但眼下,徐宁却成了她这条准则里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