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献擅忍,梁子也同苏芷结下了。
先渡过眼前的难关,有朝一日他逮住机会,非要弄死苏芷不可!
“好,范殿帅慢走不送。”苏芷有礼地行了拜仪。
这一场会谈,看似宾主尽欢,实则一个春风得意,一个怒发冲冠。
屋外的小黄门奉了大殿下的口信儿,来给苏芷送一道煿金煮玉,岂料他还没迈过门槛,就听着了这一场官司间的机锋话谈,只得寻个拐角,不尴不尬地躲着。
好在范献走得快,没耽误他送菜的事儿。
小黄门忙奔进屋里,递上手上的牡丹形梨花木捧盒,道:“大殿下托奴来给您送一道膳食,是大殿下同官家家宴时尝着不错,这才差尚食局所的御厨又烹制了一份,命奴快马加鞭带来的。”
“替我谢过大殿下恩典。”苏芷自然没有在宫里用御膳的想头,这菜过个眼瘾便要送到府上去了。
即使她夜里回去,佳肴都成了冷饭,她也得一面“谢主隆恩”,一面感激涕零地吃完一整盘。
不过陈风这心是极好的,也算是给苏芷撑腰,教世人知晓,她顶上有未来储君罩着,掂量掂量自个儿分量再动她。
苏芷仍在想这菜今晚该佐个什么样的酒水,小黄门却在暗地里使了百八个眼神,忍不住开口了:“苏司使?”
“嗯?有事?”
小黄门除去和大殿下的心腹干系,私底下还是赵都知认来的干儿子,入宫前贱名叫阿六,故而同苏芷也算是一条船上的自家人。
阿六斟酌了半天,还是小心翼翼开口:“方才的话,奴都听到了。俗话说,宁开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您何苦同范殿帅拧巴?”
原来是担心她被范献穿小鞋么?
苏芷哂笑:“阿六呀,你还年轻。我问你,即便我不埋汰殿前司的人,他们就会礼待咱们皇城司吗?”
阿六想了想往日发生的种种龌龊,不说大动干戈,几条人命债还是有的。结了血仇,怎可能既往不咎呢?
思及至此,阿六摇了摇头。
“既如此,都是东风压倒西风。我得势了,不占点嘴皮子便宜来,往后被他抓到把柄指着鼻子骂的时候,那才亏呢!”苏芷言下之意就是,骂得还不够凶,还是留了颜面了。
阿六瞠目结舌地道:“若、若是帮殿前司的人解了眼前的燃眉之急,他们说不定会对咱们官司感恩戴德?”
“想得倒美。”苏芷笑,喃喃,“就是他想,上头也不想。”
再多的话,即便阿六不懂,苏芷也不说了。
皇城司同三衙一定是要血战到底的,互相牵制的,在官家跟前争宠的。若是一团和气,天子又怎么放心他们成为近身侍从,追随左右呢?
要知道,前朝覆没,便是祸从内臣起。
官家引为鉴戒,怎可能犯错。
故而,她连同弟兄栽在殿前司那些班直手中时,明明早已上禀官家详情,官家却迟迟不来。
直到苏芷的兄弟被殿前司的人栽赃陷害,私刑虐待,仅剩下最后一口气。
皇帝姗姗来迟,救了苏芷这个救命恩人之女的命后,又包庇殿前司的暴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旧臣,图一个禁庭清静太平。
原来后宫无风无浪,全是粉饰出的平和。再多的仇与恨,宫里的人都不允许哭的。
皇城司同殿前司结下死仇,势同水火,而其中的也有君王的手笔。
这是官家人乐得见到的局势,人人都是身不由己的棋子。
沈寒山总说她不懂,说她愚钝。
其实苏芷什么都懂,她只是不想承认官家确实有冷血无情的一面罢了。
今夜,苏芷的心情不大好。
她下值回府,难得酗酒一回。
腊月寒冬,苏母早早便捧着手炉待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苏芷的夜食,还是一贯费心操办的。
母亲心粗,都不如名忠仆体恤主人家,知苏芷踏入门槛的当口,便跑到厨房里,差遣婢子熬汤温饭了。
苏芷不想吃太多膳食,她只点了一道碎雪鲈鱼脍以及一壶松醪酒,坐院中遮风小亭里独酌。
也不知下肚了几杯酒,苏芷见月亮都成了两个。
待她抬眸,瞥见远远走来的沈寒山时,不由自主蹙眉,不耐地道:“一个就够烦人了,偏生还来了俩!”
此言一出,沈寒山回过味来。
小姑娘背着他馋酒,竟是吃醉了么?有趣。
作者有话说:
第十二章
夜色沉沉,月白风清。
许是又要落雪,晚风绵绵,甚是温和,没半点凉意。
这样的天儿,倒不必忙着给苏芷添衣,横竖不会感染风寒。
沈寒山前脚刚被门房引入内院,一贯后脚便追过来,给他提灯照路:“沈廷尉,当心足下。”
闻言,沈寒山顿了顿。他撩起衣袖,气定神闲接过一贯手里的灯杆,道:“劳烦你去端一顶燃炭茶炉,再替我称一两贡焙雀舌来。”
一贯回过味,善解人意地问:“沈廷尉是要想让小娘子用茶水解酒么?”
“唔……去吧。”许是腼腆,沈寒山没有回答问题,只浅浅一笑。
一贯感慨,沈家郎君的柔情总是这般含蓄内敛,可惜小娘子没开红鸾心窍,竟察觉不出一丝一毫情谊!
他哪里敢耽搁主人家的姻缘,沈寒山一吩咐,一贯立马着手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