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主簿咽下一口唾液,沉声道:“那时,我入林州牧家宅收拾箱笼,发现衣橱箱子都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还当是失窃,诚惶诚恐好一阵。后来细细想起,事先独身入府邸的人除了吴通判,还能有谁?应该是他翻动的。此举……不像是缅怀林州牧,倒像是在寻什么东西。”
沈寒山闻言,笑了声:“他要真寻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不会叮嘱你收拾遗物时要千万分小心了。想必是无功而返,这才一惊一乍的做派。”
苏芷皱眉:“他有什么东西,得去州府主官宅院里找?”
“自然是对自己至关重要的东西。”沈寒山打了个哑谜,“偏偏还得是林州牧死后,第一时间跑去找的……”
他话音刚落,大家俱是起了一身鸡皮栗子。
苏芷望向叶主簿:“那你收拾林州牧生前之物时,可看到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叶主簿苦笑一声:“下官软弱无能,上峰这般吩咐,我便只能谨小慎微照做了,并没有留心林州牧遗物是否有异常。”
他不敢和吴通判争,他只是一只听人差遣的蝼蚁。他要保全自个儿,必须装聋作哑。
这是叶主簿的求生之路,苏芷不该高高在上,苛责他。
“不过,下官料想吴通判应当是没寻到他想找的东西。”叶主簿道。
苏芷问:“此话怎讲?”
“在下官交付林州牧遗物后,吴通判还寻了下官一次,问林州牧所有私人物件,包括书画笔墨,是否都已收拾妥当。下官尽职尽责办事,自是不敢慢待公差。吴通判听得下官回话后,倒也没说什么了。”
从前没在意的地方,如今细细想来,却诸多诡谲。
苏芷喃喃:“他要找的东西,没从林州牧府上带走吗?那有没有可能……此物还藏在州牧府上?”
“这……应当不可能吧?府邸里外都翻找过一通了,并无用物留下。”
苏芷不信邪,凡事都要她自个儿过目才行。
她道:“能否带本司使去一回州牧府?”
“好。”
苏芷执意要去,叶主簿也只得作陪。
翌日清早,叶主簿同衙门告了病假,私底下悄摸领着两位上峰登了一回州牧府。
到时,已是深夜。
苏芷特地带上了那一枝从京城折来的梅花。
她存有私心,是故意来州牧府的。
家府已然有几个月无人打理了,府中空荡荡的,多处地方没有修缮,透出一股子凄惨来。
这是官宅,若要修葺,得同官家请旨,一般官吏都不会住在破败的官宅里,生怕委屈到自己。林然倒是个老实人,不乱铺张浪费,踏踏实实在州官宅子里过活。
苏芷入门,远远瞧见院中栽着一棵玉蝶梅花树。
好巧。
花树同他京中院子里的那一棵相似,只是略小了些,花树不够高大,许是还没长多久。
这是林然生前亲手种下的。
树根底下有掘土的痕迹,有人刻意挖过泥,搞得里外一片狼藉,猜是在翻找东西。
只可惜,一无所获。
苏芷抽出林家大娘子赠的花枝,一个飞燕掠檐式的跟头,翻上了瓦垄。
她借清冷月光,细细寻找放置梅枝的地段。最终寻了一节枯木,把新生的梅枝摆在上头。
苏芷低喃:“不知你的魂魄是否归了故里,我携你家娘子的花枝给你带个口信儿。她已生产,是个女婴,母女平安。小娘子生得漂亮,打小便知心疼母亲,不哭也不闹,你该放心了。”
苏芷虽说没有同林家大娘子问过孩子性别,但从襁褓用的绸缎花样上看,便知男女。小郎君不会用明艳粉嫩花色,唯有小娘子才不受锦帛颜色束缚。官宦人家用色拘谨,这点断断不敢出错。
正当苏芷要下檐离去时,那枯枝忽然裂开一道缝。
是被花枝压塌的。
苏芷探手去触碰,发现蹊跷——这枯枝,乃是人为插上的!
枝节里被凿了个很深的树洞,竟然藏了一卷文书!
苏芷愕然,忙抽出凛冽弯刀,猛地砍下枝桠。
她取出树心深处的文书,递给沈寒山。
三人一块儿翻阅,发现这纸上居然书满了吴通判作奸犯科的罪证录目。
其罪孽之深重,罄竹难书!
而这卷文书,落款之人——是“林然”。
怪道吴通判要亲自搜查州府宅院,原是疑心自个儿把柄落在了林然手里!
阴狠如吴通判,当然想杀人灭口。
那么林然的死,肯定同他脱不了干系!
作者有话说:
第一个案子不会特别难~主要熟悉一下各个人物,之后还有几个小转折,不过十章内会结束第一个案子,然后咱们马不停蹄开启下一个案件啦~~
第四十一章
林然留下的追罪状与陈情书上, 清楚记载了吴通判如何贪.腐、监守自盗,导致钱粮账目亏空,又如何依仗职权, 以不法名头补全正课金额,私下增加田赋中的脚耗银, 从中谋利;还庇护麾下胥役横行霸道, 欺凌百姓;就连他本人也私德有亏,奸.淫民女,受害者不甘心受梦魇纠缠,寄希望于新任州官林然身上,告上州牧府来。
林然将吴通判的罪状逐一书于卷上,私藏于梅树内。
他擎等着证据确凿那日,能查明吴通判朋比为奸的官吏脉网,继而将贪官污吏的根茎连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