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时,她和沈寒山,不知还有没有命活着。
沈寒山道:“若是你没救那些孩子就好了,你我可以掩人耳目先归京,到那时再领军士杀个回马枪,围剿衢州,届时定能一举歼灭这些贪官污吏。唯有这般,才算稳妥。”
苏芷眼中的火渐熄渐灭,她喃喃:“沈寒山,我知道,若我回京一次,折损七八日,这些孩童或许无一生还。我不想再等,不想再忍。沈寒山,我这一生……本就没求过稳妥。”
她这一生风雨招摇,谈何稳妥。
苏芷知道,现如今是绝境了,必须孤注一掷搏一搏。
她忽的以指嵌唇心,对天长啸!
一声高昂长哨。
无边苍穹,横空出现一点黑墨。
一只鼓吻奋爪的苍鹰从高空赫然旋来!
它羽翼丰满,黑眸烨烨生辉,锐爪擒住苏芷臂膀,稳住了冲势。
苏芷笑了,她摸了摸鹰隼,道:“你跟了我这么些日子,该记得归路。”
苏芷撕破衣摆,咬纸书下一行血字:“叛臣作乱,受困囹圄。请即刻派衢州驻扎军士前往桔花县救援!”
她在苍鹰强劲的爪上绑死了衣带,有鹞鹰丰羽相护,即便顶风冒雪,血字也不会遇水消融。
苏芷放飞了苍鹰,同它道:“青玉,速去!”
苏芷算过了,她骑马赶回京城,日夜不停大概要两三日时间,若由青玉飞回京城,只需五六个时辰,也就是半日。
倘若皇城司衙门的内侍瞧见血书,必不敢耽搁,定会通知干办们议事,再由大殿下直入内廷,奏报天听,便能第一时间获得官家口谕。
苏芷庆幸,她属皇城司衙门,能通过陈风联系上官家。
若是旁的官司来查案,恐怕消息带到京中时,尸体都凉了,下场和林州牧一致。
思及至此,苏芷不免毛骨悚然。这一出,不知官家有没有算到?要是他早布棋到现下这招,可见天子城府深厚。
罢了,不想这么多。
苏芷只盼望官家早日知晓消息。
只要有皇家口谕,京城的烽火台就能开始点火报信,府的一里紧接着州的一里,通过烽火台层层通传军讯,直至皇命下达到驻扎衢州外的军府。到那时,府军使调当地兵士前来支援,他们就能活命。
这也是苏芷为何让孩子们再等一日的原因,只要再过一日,大家都会获救。
她要不择手段,为所有人拖延一日。
苏芷与沈寒山也算是同生共死的僚友,她不对他隐瞒,同他道:“青玉是我底牌。它幼时被同类所伤,是我射箭为它驱敌,救它一命。青玉聪慧,能通人言,为我传信,为我所用。”
沈寒山能想象苏芷挽弓射鹰的矫健身姿,他多伶俐的人,闻言,就明白了她全部意图。
他苦笑:“芷芷,我自是知道你是何等秉性,所以没劝你先回京。”
苏芷一怔。
他没劝她。
他明知四面楚歌,还陪她固守原地。
他舍弃了生死,只为陪她吗?
为什么?
苏芷皱眉:“你可以不死的。我本欲出事后,你佯装吴通判同伙,将我缉拿。待援军赶到,你再暴露身份,就能帮我沉冤昭雪,把吴通判一举拿下。”
沈寒山微眯眼眸,心底五味杂陈。
好一个英勇的小娘子,算得了所有人生机,却唯独舍弃了自己的命。
她怎敢独自赴死?她把他……当什么了?
沈寒山泠然:“芷芷,沈某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刀山火海,我陪你一同前往。”
苏芷骇然,她不明白沈寒山为何要做到这个份上。
“你何苦……”她还在劝他,“你同吴通判商量,拿我当人质,稳住他。到时候,不单你能活下来,我也稳上一点时间……”
沈寒山勾唇:“芷芷,我不蠢。吴通判自知没命见官家,即便他拿你当人质,逃得出衢州,也逃不开君主的天下。他是死路一条,一心只想泄愤。你这一招,除了能暂缓我的性命,得不到任何好处。而我,最不能忍受的,便是眼睁睁看你去死。”
“可我,再不想有人因我而死。”
何苦为了她,豁出性命。
若她死了,他能占头等功。再没人,同他抢功了。
这一回政.敌之争,她心甘情愿服输。
沈寒山柔声道:“芷芷一人入地府,不寂寞吗?总得有好友相伴,才不枉费黄泉路上看花一场。只是熬一昼夜,时间不长。我舍命相陪,来年坊间唱起,也是一段佳话。我心意已决,芷芷莫劝。”
他执意要作陪,苏芷拦不得。
既拦不得,那就邀他同往。
苏芷笑:“好,沈寒山,我们一起。”
她会努力护他平安,至少她没死之前,沈寒山不能死。
要害她身边人,除非从她的尸体跨过去。
苏芷给叶家女眷以及叶主簿留了口信,命他们藏好,若躲在别的宅院,记得拿重物抵住门窗。
她则是同沈寒山一道,去了一趟县令府邸。
县太爷似乎听到了一点消息,面对苏芷到来,也没倒履相迎,音色里反倒透露出一丝不客气:“沈提刑和苏司使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呀?”
苏芷没和他废话,她威风堂堂,手握长剑,昂首阔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