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此去问师父,师父却露出惊讶又伤心的表情:“阿昭,你和钟尘,走得太近了。”
“太近了?”我不解地说,“会吗?”
师父只是摇头叹息:“你要离他远一些才好。再这样,我要赶他走了。”
我还是很不解,一如当初师傅想要不再医治他。
“为什么?钟尘人很好的!”我着急地替钟尘辩解。
“是,他现在是很好。”师父还是叹息, “可以后……可将来……总之,你和他不能走得太近。”
师父怜惜地看着我:“有很多事情,师父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接触到,就这样安安生生地过一辈子,可如果你要和钟尘走得太近,那么,那些事情就无法避免……阿昭,你这么傻,师父不放心你。”
我听着师父的话,觉得很难过,但嘴上却说:“我才不傻!再说了,安安生生地过,那是一辈子,惊心动魄地过,那也是一辈子。我想活得恣意一些,又有什么不对呢?”
师父并没有反驳我的话,他不是我,没有那种一定要说赢对方的小性子。
他只是说:“师父永远尊重你的决定。如果你决意如此,师父不阻挠。只愿你开开心心的,有些事情,永远不要碰上才好。”
师父那时候就知道了一切,在他看来,那时候的我该是多么无知又可悲啊。可他到底没有阻碍我,我感激他,又有些责怪他,更多的,是恨当年的自己。
而那时候的我,并没有因为这席话和钟尘走远,相反,我们越走越近,直到师兄要动身离开了,我必须要做个决定。
我一直是个倔性子的人,凡事都爱自已决定,好比和师父说话,师父循循善诱,我都不肯听,认定了一件事,就得那么一直那么做下去。
可那一次,那样重大的事情,我却不想做决定,我想把那个决定的权利,交给钟尘。
我心隐隐有些明白那代表什么了,却又不敢想得太分明。
我跑去问钟尘:“钟尘,你希望我留下来,还是希望我和师兄一起离开?”
钟尘看着我,眼里一片清明:“我希望你不后悔。”
我看着他,看着那样的眼睛,那样的神情,那样的钟尘。
心里便下了一个决定。
我跟师兄说,对不起,我要留在这里。
师兄正在收拾行李,闻言动作一顿,而后他回头,依然是一个温和的笑容:“嗯。”
他只说了一个“嗯”字,没有再劝我,也没有问为什么。
如今想来,我十六岁时真是太幸福了,身边三个男人都那么尊重我的选择,他们都不强求我,只希望我不后悔。
但我最终还是后悔了,在很久以后的今天。
我想起师兄走的那一天,他穿着黑色的衣服,骑着一匹红黑色骏马,风雪里他跃马扬鞭,那抹黑色的身影渐行渐远,我站在小屋前,发现快要看不见他,连忙喊了一句:“师兄!”
那么大的风声,他居然还是听见了。他停住,而后掉了个头,我听见清脆的铜铃声作响,逆着风冲进我的耳里。
——你听见铜铃声,就要知道,师兄永远跟着你,守着你。
他摇完了铃,收好来,不再止步,不再回头,去了一个我从未去过的地方。
我站在风雪里,还是哭了。
有人轻轻地握住我的手,我回头,发现居然是钟尘。他握着我的手,眼睛却看着师兄离开的方向,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他才看向我,温热地抚上我的脸颊。
“不要哭,如果这个决定会让你哭,那就不要留下来。”钟尘的声音在风声里听起来闷闷的。
我抹了把眼泪,说:“我做决定了,就不会后悔,但伤心总是难免的嘛。”
钟尘似乎松了口气,露出一个笑脸,他的肤色雪白,在冰雪中显得宛如玉石,我看着他,觉得有些东西不再一样了,而显然他也这么想的,因为下一刻, 他的嘴唇就贴在了我的嘴上。
那是我第一次和人接吻,在一个伤心的清晨,周围是呼啸的冰雪和一个小小的木屋。
而对象,是钟尘。
我想我到底是爱着钟尘的,不然那样的岁月,那样平淡无奇的经历,为什么在过了这么久,在我已经中了独活之后,还是可以记得这么清晰呢。
我始终记得十三年前,那个十八岁的男孩,在我的嘴唇边,落下比飘雪还轻柔的吻。
那一吻,让我如今想起来,都觉得心中满是甜蜜。
而回忆越是甜蜜深刻,现实的惨烈便越让人痛心疾首。
梦里,我还是十六岁,钟尘还是十八岁,我们手挽着手,进了小屋,坐在火炉边,互相看着,连一刻也舍不得挪开视线,仿佛对方就是雪花,只一个不小心,就会消融不见。
若能一直这样该多好啊。可惜如今梦醒,一切都已截然不同。
而这一切的不同,源于我当初的那个决定。而那个决定,却是因为师父的死。
和钟尘谈心后,我暗下决定,便决定去见吴姨最后一次。
我已逐渐有了一些模糊的记忆,小小的我窝成一团睡着吴姨怀里,她给我低声唱着不知名的歌,因此我的这个决定,我觉得最对不起的,还是吴姨,毕竟……我也只对她有些印象了。
吴姨果然还在如意楼中做事,见我来了,眼跟中露出光彩,这让我很是愧疚,因为我到来的意图,显然与她原本的期盼不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