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扫过时锦头面上的玳瑁珊瑚簪子,手指一扫,那簪子便落地摔成两截,个中意思,不言而喻。
时锦顿时便有些手抖,颤颤应下,这才在齐墨璟带领下回了清风院。
不一会儿,知画便将各色物件儿摆至时锦面前。
有白环玲珑衔珠玉佩、有青玉莆田麒麟戏水摆件、有握把处裹着红绳儿的清风长剑、有泥金乌木绘山河日新折扇……林林总总,不下二十件儿。
时锦瞪着眼儿,双目无神,不知道是哪里惹着了这煞星魔障,竟如此磋磨于她。
但一想及落水而亡的如月,心口的那口气儿更是不上不下堵在那里。
由是也顾不上跟织画玩笑,只埋了头,扎进一堆丝线里整活儿。
累了喝口水,僵了捶捶背,花了揉揉眼,时锦手下不停,头都甚少抬一下。待得夜色渐浓、她又掌了灯,就着暗淡灯火继续编织。
白环玲珑衔珠玉佩上配的是青丝卍字图样葫芦吐穗络子,青玉莆田麒麟戏水摆件则是在衔环处坠了红蓝黄三色绣球挂彩吊坠儿,清风长剑的穗子则是方胜结带长穗儿飘逸拂带,泥金乌木绘山河日新折扇则是兔兔吉祥戴帽儿拜年扇坠儿……
两只眼睛熬得乌青一片,在天亮三遭时将各色物件儿配好络子和吊坠儿。
时锦打着哈欠,将各色物件儿放到托盘里带至正房放至外间雕仙鹤云纹紫檀木八仙桌上,这才悠悠转向内室。
内室里正在收拾被褥的司棋被时锦那乌色眼圈儿吓了一跳,“这是怎的了?”
时锦只环顾四周,“二爷呢?”
“今儿一早侍墨便来寻二爷,天色未亮便匆匆离开,竟是连早膳也未用上。”司棋犹自抱怨道。
时锦只觉五雷轰顶、外加天旋地转。她颤着声儿犹自不可置信,尾音微微上挑,“二爷,走啦?”
第22章 知错
“走啦。”司棋肯定道。
时锦只觉得撑着自己的那口气儿一下子泄了个干净,身子也都软绵绵得使不上劲儿。
早知二爷没空寻自己麻烦,她大可美美睡上一觉再行打络子之事。
苦着脸将昨儿个二爷罚她的事儿与司棋絮叨一遍,时锦只央求道,“司棋姐姐,我眼下困极,您就饶了我罢,让我歇会儿可好?”
司棋瞧她委实可怜,便让她用些早膳再去睡个囫囵觉。
时锦赶忙点头应是。
这一觉极香甜,时锦睡着睡着,便觉有风灌了进来。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便见耳房阴沉沉的,窗牗大开,狂风正呼呼往屋子里刮。
时锦捏了被角下床,使力将窗牗推上,这才呼了口气。
看来今日这场大雨是跑不掉了。
不一会儿的时间,豆大的雨珠子噼里啪啦从天上砸了下来,一时间房檐如瀑,院中假山也在风雨中如晦如诉。
外间知画乓乓拍门,让时锦赶忙取了油毡去厨房帮忙。
这雨下得始料未及,厨房那边新采买的一应口粮菜蔬尚堆在院中清点,谁知才一会儿工夫便狂风大作、天降雨霖。
时锦顾不得形象,直接披了油毡往倒座房那边奔,远远一片雨幕中,便见丫鬟婆子各自奔忙。
她也一下子冲入其中,上手和碧儿一起搬坛装的窖菜。
如是多趟,将各色物事儿搬到廊下,又再倒运屋中,待得停了脚步,时锦觉得整只腰都扯得隐隐作痛。
赵大娘见众人都淋了雨,赶忙将熬好的姜汤分给她们,由是一人捧了一只海碗,几口入腹,心下便火热起来。
时锦虽披着油毡,到底裙角湿了半截,身上涩重难当。因此告罪众人,只回房更衣。
天地间雨幕如瀑,周遭昏黄一片,这雨瞧着,竟是一时不能停歇。想着再去小厨房又得挨一遭雨,时锦便就着茶水间的炉子,烧了一壶姜茶,想着二爷回来,亦可御寒。
司棋眉眼惴惴,亦是有些烦郁。今遭雨大,不能归家,晚上便只能歇在清风院里。她到底是定了亲的人,眼下值夜怕是不妥当了。
晚饭是厨房那边特特派了婆子披了蓑衣送来的,犹有温热。时锦和司棋、知画一道用了晚饭,这才挨着灯烛坐下,一道做针线活儿。
待得天色又添一笔浓重,清风院的角门处方传来侍墨那指天骂地的声音。
“贼老天!忒冻死个人了!”侍墨打了个喷嚏,蓑衣下的胳膊也湿了半截。
齐墨璟也没好到哪去,裤管连带着长靴都进了水,顶着凄风冷雨回来,连晚饭也没顾上用。他本欲歇在外头,一想及晨起时时锦屋中的灯火,心中便有些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烦躁难安。
兀自觉着只有亲自惩罚了这不省心的婢女才算安心,他便鬼使神差得让马车掉了头,在侍墨震惊到无法言语的目光中,一路踏着瓢泼大雨归了家。
隔着重重雨幕,侍墨的话有些隐隐约约,听不真切。时锦侧了侧耳朵,“应是二爷回来了罢?”
司棋也有些不确信。往年天色不好,二爷多有歇在外头的时候。今年入夏以后,二爷如点卯一般,竟是夜夜归宿,饮食起居亦是颇有章法。
她不由起身,并着知画、时锦一起往回廊上迎二爷。
果见二爷摘了蓑衣,发梢滴水,下半身锦袍尽湿,一时慌得赶忙接了二爷手中蓑衣,迎二爷入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