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墨微微捋了捋长髯,颇有几分挥斥方遒的道貌岸然。他转头笑问齐墨璟,“那二皇子瞧着一派温文儒雅,没成想竟是联合亲家胡苗和参了太子一本,二弟怎么看?”
人人都知李林甫是太子党羽,如今身上又背了贪腐这一罪证,谏官们个个如闻了屎味的狗般一个个攀咬上来,倒把个太子给参得退居中宫,韬光养晦。
少夫人胡氏听公爹提及家父,脸上亦是与有荣焉的模样,到底又攀上几分忧愁,只同三妹妹道,“我只道家父素日里爱得罪人,今次这般以笔为剑、以口作诛,到底是心中有几分忐忑。”
三小姐齐姝只笑着敷衍,“嫂嫂满门忠义,陛下定然体恤令尊的拳拳之心。”
齐墨璟听得侯爷这般问他,只肃着一张脸道,“大哥,莫谈国事。”
他这话一出,无疑是给侯爷浇了一桶冷水,齐墨因着胡苗和所起的那点子炫耀之心也跟着冷了冷。
时锦不知怎的,便想起昨儿个他肩上的伤来。
二爷并非官身,若不是祖宗恩荫,怕是得得个二世祖的名头。但他一日日早出晚归,身上又有伤,可是……
一时间又想起染血的靴,一点点泅开的红色每每让她寝食难安。
似是察觉时锦的不安,齐墨璟一边与人搭话,一边伸了手去勾她小指。
时锦不妨有人碰及自己,当下面色一变,心中所有愁思被席卷了个干净。
她赶忙往远处站了站,以防被他做出更孟浪的事来。
另一头的齐天逸自是注意到了自家二叔的举动,眼中划过一抹异色,唇角不辨喜怒得勾了下。他这二叔,竟还有这般小心思。
众人说话间,荣安堂大厨房早便整治好了席面,安置在西侧间内外两室。
内室席面由女眷陪着老夫人一起享用,外室则是男眷高谈阔论之所。
时锦因跟着齐二爷,便一直站在靠窗位置等二爷用膳。
男人们凑一起,所论无非两样,功名与女人。
因着辈分所限,又兼着齐二爷并不好此道,席间多以谈及先辈文人雅士为乐。
众人觥筹交错间,听得内间丝竹弦歌,竟是家中姊妹饮及乐处,自寻了器乐玩闹。
大公子齐天恒醉眼微眯,转头便看见时锦如三月春晓,袅袅婷婷站在窗前,正凝神望着院中明月,眉眼仿若生了辉,自成一派柔弱。
他不禁便有些痴。
又听得周遭天籁之音,由是借着一腔酒意,因笑道,“今儿个天色正好,若是有人成舞,自是一段佳话。只是不知,二叔这丫鬟,可善舞?”
他拿眼觑着时锦,却是对着齐墨璟道。
此话一出,齐天逸便低了头,把玩着手中酒杯,似笑非笑,“大哥好胆量,竟是敢让二叔院中人跳舞。”
“不过图个一乐,二弟何出此言?”齐天恒笑道。
恰逢此时,只听“铛”得一声,齐墨璟身前酒杯与桌面一声碰撞,碎金裂玉之声颇为扎耳,连带着时锦的目光也被吸引过来。
她转头望向这边,便见二爷噙了抹冷笑,“我听闻,侄媳善舞,倒不如学那梁上飞燕,特特为我们舞一曲?可好?”
胡氏早在闺阁中时,便以飞燕舞著称闺阁,可这会儿若是当着诸位的面献舞,那名声儿传出去,便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齐天恒的脸色一下子变成了猪肝色,显然是恼怒至极。
侯爷齐墨也知此事罪在齐天恒,由是打圆场,想要拉齐墨璟坐下,奈何眼前男子面容冷肃,昂藏而立,“对不住了,今儿个饮了些酒,身体不适,便不奉陪了。”
说罢,他竟是跨步而去。甫及门口,又转头轻喝,“还不快跟上!”
时锦如梦初醒,慌忙跟上。
第41章 起舞
待得出了荣安堂,清风一吹,头脑也跟着清醒了几分。
齐墨璟感受到身后不远不近得跟着时锦,缓缓停了脚步。
他绷着脸,转过头,正要斥她,却见她摊开手来,“今儿个做了醒酒糖,二爷可要试试?”
她的一双眼黑白分明,一眼望去,齐墨璟鬼使神差般接过了那颗糖果。
包了油纸的糖果犹自有她的余温,他只含了一颗,沁凉中带着些桂花香的甜便在舌尖蔓延开来,连带着心中的燥郁也一点点平复下来。
齐墨璟心中一动,“想不想看看颢京的夜?”
时锦仰头,有些茫然得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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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两人站在夜市的大街上。
周遭都是各色花灯,人间烟火下,颢京城犹如一幅灯火璀璨的画卷,绵延铺展开来。
时锦着一身小厮常服,随齐墨璟一起上了桥、又踏过青石板铺就的氤氲水汽的磨得泛光的步行道,于人流汹涌处驻足观望颢京夜景。
齐墨璟生得本就极好,一旦驻足,便总有女子随他驻足,二人落脚处亦是比之别处更热闹些。
看着二爷略显狼狈的模样,时锦不知怎的,就露了些笑出来。
他一回头,便见斯人如是,不由得握了她的手,一起分开人群,向着河边而去。
河上亦是画舫如簇,画舫四角一溜长角宫灯依次垂下,在河面上投下一串串红色光影。
伴着船桨轻点,那红色的光影一点点破碎开来,随着水波荡漾出一圈圈的红色光点,忽又凝聚如初,倒映出画舫上的歌舞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