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脸上并没有陈昱想象中的伤心,反而舒了一口气。有陈昱这句话,她与殷绪的婚事要成,便简单多了。
她柔柔静静地俯首,“多谢皇上。”
陈昱死死盯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走出慈宁宫,刘喜忍不住忧心地询问陈昱,“公主……当真要嫁给那殷府的……”
陈昱强让自己镇定,轻蔑一笑,“什么嫁给那姓殷的,皇姐那么喜爱朕,斗气罢了。朕不纵着她,过几日她总要来向朕求和的,看着罢!”
刘喜喜笑颜开,谄媚道,“皇上圣明!”
陈昱怒气冲冲而去,柔嘉却是神色安然,倒是身后的见春小声说了一句,“皇上当真……”
记着柔嘉的教诲,她终究没有说出“小器”一词来。
柔嘉进入太后卧房。太后正等着她,愁眉不展地呷了一口清茶,抬头看着柔嘉,露出一个微弱的笑意,“你来了?”
柔嘉乖巧地坐到她身边,拉着她的衣袖,低低唤了一声,语带恳求,“舅母。”
太后凝视着柔嘉的神色,见她半是委屈半是倔强,在心中叹息。昱儿犯倔也就算了,那么乖的柔嘉,居然也跟着犯倔。
她叹道,“我的乖囡囡,不是舅母不许,是那个殷绪……实非良人啊!”
柔嘉抿抿唇,为难地反驳着,“可我觉得……殷绪他,很好。”
太后没急着否认,看了眼碧彤,碧彤将昨日陈列着殷绪信息的两页纸,放到了柔嘉面前。
柔嘉拿起细看了起来,然后心脏像被银针扎过,密密地疼。
上辈子她见殷绪时,殷绪已算得上功成名就。她听说过殷绪出身不好,也偶尔见过,殷绪与父亲长兄相处怪异。却不曾想,原来殷绪过得如此这般。
她疼惜于殷绪出身卑微年幼丧母,疼惜于殷绪千里颠簸寻亲,却被整个殷府排挤。
他一定,很苦、很苦罢?那嘴角的淤青,是不是被人打伤的?
见柔嘉沉默,想必已经接受了纸上的消息,太后叹道,“撒谎面不改色,对事漠不关心,对我表面恭敬实际敷衍,对人心防极重。你性子弱,嫁给这样性子极强的人,恐怕受欺负。”
这还是太后看在柔嘉的面上,往轻了说。若是往重了说,殷绪不敬君上,不孝亲长,不尊礼仪,只怕一身反骨胆大包天。这样的人,怎么能用一个“好”字形容?
虽之前对答之间,殷绪大家公子的基本礼仪是有的,也读书练武,不是纨绔之人,但这远远不够。
“何况,他这个身世,远配不上你,恐怕会让你吃苦。”
柔嘉想着上辈子,殷绪那温柔的目光、温热的掌心。她不想违逆太后,却不得不如此,心酸道,“他……不会欺负我。他性子冷,一定是因为……别人待他不好。”
太后之前说不通陈昱,难免心中郁闷,此时又见说不服柔嘉,终于丧失了耐心。她端正坐姿,皱起了眉头,一时间威仪尽显,“柔嘉,你一向懂事。”
见自己的忤逆终于使得太后动怒,柔嘉难过,起身跪在了地上,俯首道,“求太后成全。”
太后沉沉盯着柔嘉纤弱的身影,肃声道,“文武百官莫不知晓,你是哀家选定的中宫之主。你现在后悔,如何向皇上交代,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可是……”柔嘉咬住了下唇。她经历过生离死别、国破家亡,已经不是那个与世无争、过于温顺的柔嘉了。她虽酸楚,却仍固执道,“赐婚圣旨还未下。而且,皇上也同意了这件婚事……”
“什么?”太后惊诧,皱眉看向碧彤,碧彤也是莫名,看向其余宫人。
柔嘉与陈昱的那一番对话就在凝秀殿门口,慈凤殿近旁,有不少人看见。当即一名慈凤殿宫人凑近太后身边,将那番对话告知了太后。
太后惊怒,“胡闹!”这一个胡闹,两个也胡闹,成何体统!
她忍不住训斥柔嘉,“你们真当天子婚姻是儿戏不成!”
柔嘉为难,手掌贴在地面,额头深深抵了下去,“太后息怒。”
太后怒道,“不必再多说了。你与皇上的婚事不可更改,还是早日成婚早日安生!”
趁她现在威仪尚在,镇得住场面,她须得将一切推进正轨才行。柔嘉中宫之主的地位不能变,也许昱儿当真在宫外遇到了什么人,但皇帝本就三宫六院,到时候让他立为妃嫔便好。
两个孩子青梅竹马的情分,还有救命的因缘,怎么可能因为一时的别扭,当真一拍两散?
拿定了主意,太后心中稍安,却不料柔嘉沉默片刻,再抬头时,竟是将发上金簪摘下,抵在了雪白的喉咙!
太后神色剧变,“柔嘉,你做什么?!”v
侯在两人身边的见春、碧彤等人,也是瞬间面色苍白,想要扑上前,却又碍于柔嘉的坚决,不敢轻举妄动。
柔嘉一贯乖巧,忤逆到这个地步,内心不比太后好受。她的手稳稳握紧金簪,眼睛却慢慢泛红,哀楚道,“舅母,柔嘉此生,只嫁给殷绪。”
她总归要被催着嫁人的。她守着重生的秘密,深觉一个人的力量太过弱小。她想救舅母,想救见春她们,想救自己,想救殷绪,想救许多人。她最信任殷绪,无论是从私情上看,还是从大局上考虑,她只能嫁给殷绪。
是她不孝,仗着太后对她的感情胡来,可她,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