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露倏地抬头,对徐兆说:“徐先生,你看看我的灵台。”
……
在一系列繁琐的程序后,迟露得到想要的答案,她坐在榻上,一时间有些发懵。
迟露捂住脑袋,确认半天。待终于确认自己除了神识厚重,灵台内灵力充盈,并无其余不同,方才松了口气。
细细把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回忆一遍,迟露作为灵华宫的少宫主,并无过人之处。来到逢月城之前,迟露从未梦见过景述行,为何灵台会明显地厚重于其余修士。
梦里景述行的模样与现实相差无几,亦不符合前世今生轮回转世之说。
一思量,险些把徐兆的话错过。
“少宫主,你想不想知道景述行那小子的情况。”徐兆满脸的放松,隐隐透出幸灾乐祸的模样。
他对景述行完全没有好感,以前都不同情他。如果不是知道少宫主喜欢他,徐兆现在已经忍不住放声大笑,再仰天大喊三声:
“让你威胁我,我直接一状告到你顶头上司面前。”
同时作为依仗灵华宫的宾客,徐兆不敢对迟露不敬,他细细地将之前发生的事讲了一遍。迟露回答的问题,也一一尽力解答。
末了,徐兆听见迟露问:“徐先生,我是否能够从灵台直接抽取灵力,用来修复景述行的灵台?”
徐兆从未想过,自己身边竟然同时出现两个灵力特殊的修士,甚至迟露的灵台更加特殊。
一番纠结后,他说:“应当是可以的,您是灵华宫的少宫主,自小与天地灵力亲和,即使用蛮力直接从你体内抽取灵力,也不会损伤到你的身体。”
迟露松了口气:“这样就好。”
她抬起眸子,眼底绽出光华:“麻烦徐先生帮我拖住景述行。要是他中途跑了,失踪了,我就不帮你找徐诗灵的前世。”
徐兆堂堂女儿奴,先被景述行威胁,又被迟露掐住死穴,气得险些呕血。
他装着若无其事,使得步履匆匆地围绕医馆逛了一圈,直到发现景述行依然好好地待在屋内,才松了口气。
景述行没打算离开。
起码目前没有打算。
理由有二。
一是他还没有决定好,到底让迟露觉得他是不辞而别,还是干脆制造假象,让迟露以为他已经死去。
二是他走不动了。
自从强行从灵台抽取灵力后,景述行身体如水坝决堤般衰败,速度快得超出他的想象。
他的头发早就全部变白,熬了几天后,连眉毛都化作寒霜。
整个身体迅速消瘦,手背纤薄的表皮下骨骼凸显。他受不了冷风,一吹就会控制不住地发抖。
从一开始不敢见迟露,到后面,已经成了条件反射般躲着她走。
要是被迟露见到他这副模样,一定会吓坏的。
分明初时见面时,迟露是这么夸景述行的。
“你长得真好看,美得像幅画。”
景述行靠在榻上,脑袋一点点地往后仰,嘴角露出讽刺的笑意。
他马上会变得更老、更丑。身体会萎缩、变矮,是幅正在被虫蛀空,放在潮湿角落发霉的画卷。
他早就不是修真界交口称赞的少年郎,也不是梦里那个面无表情的杀人者,即使就这样死了,也不会在修真界留下一丝一毫的踪迹。
可惜他死不掉,死亡是最渴望而不可及的事。
沦入梦魇时,景述行又看见了化魂渊。
所有人围在化魂渊上,迟露双臂高高吊起,身上血肉模糊,像只折翅的飞鸟。
景述行仿佛脚下生根,无法行动,他无措地扫视四周,试图寻到这个世界的自己。
他在哪里?为什么不救她?
他没找到。
他甚至没有找到自己的踪影,更遑论期许他上前救人。
景述行回过眸子,看到迟露正在看她
浑身浴血的少女,眼中是一如初始的澄澈,清清亮亮。
她像是在看他,又像是穿透屏障,和景述行四目相对。
迟露扬起脸,露出微笑。
梦境戛然而止,景述行睫羽颤了颤,恍然明白自己又睡了过去。
他嗜睡的情况越发严重,只要停在一个地方不动,就有可能陷入昏迷。
他偶尔会梦到尚是剑修,对离开逢月城心存希望的少年时,少年爱乘风蹑云,斩妖除魔,一日可行千里。
偶尔也会梦到迟露眉语目笑的模样,梦到她揭开面具,梦到她飞扑向他。
若是梦到逢月城,梦到化魂渊,梦到浑身浴血的少女,他苏醒时必然手脚冰凉,恨不得将自己的灵台掐碎。
景述行睁开眼睛,下一瞬,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他没有倒在榻上,他被人牢牢地揽进怀里。
像是搂一幅寻寻觅觅,失而复得的古画。
迟露在深更半夜,偷偷撬开景述行的房间,将门锁恢复原状后,爬上他的床榻。
景述行瞳孔骤然缩小,他下意识用手遮住自己的脸,可力气微弱,直接被迟露掰开、按下。
直到手背被温暖的液体砸中,他终于发现,迟露在哭。
大颗的泪珠从眼眶中涌出,少女伏在他身上,颤抖着去摸景述行的脸。
而后倾身上前,把他猛地抱在怀里。
“我没发现,我没发现……”迟露哭着,“我没发现,盖在我身上的裘衣是从我的空间囊里拿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