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许久,没听见跳船的动静,她将目光移回船上。
耳畔传来笑声。
景述行低着头,嘴唇微张,舌头上下一碰,一个名字从口中弹出。
“迟露。”
“迟露,迟露……”两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字,被他说得像是粘牙的糖果,旋绕于口齿之间。
景述行低下头,不自觉地,低低地笑。
注视迟露的双目仿佛旋涡,旋涡里缓缓爬出毒蛇,却又收敛淬毒的尖牙。
他倾身向前,柔声道:“少宫主,我现在相信,我是特殊的那一个。”
迟露为了哄睡景述行时说的话,被他再度提及,同样的话响在耳边,早已与先前不同。
连带着心底的情绪,也起了些许变化。
迟露没来得及细品所谓变化,徐诗灵尖声惊叫着,骑着灵鱼从最前方冲回。
“少宫主,你快抬头看看!!”她尖叫。
迟露从船舱内弹出身子,顺着小玉人手指的方向,瞬时忘记了呼吸。
“我出去一下。”她回身朝景述行道,反手在手环上施加术法,钻出乌篷船。
云翩翩和景洛云亦张大嘴巴,抬头齐齐仰望高空。
暗河尽头,水天一色,苍茫的不知几万里的高空中,赫然高悬巨大的、未完成的法阵。大阵宛如一张无形巨网,倒扣在废墟的河岸边。
徐诗灵怯生生地问:“少宫主,你知道那是什么阵吗?那个阵里面有……”
“我不知道。”迟露从震惊中回神,“但可以确信,那是灵华宫的阵法。”
她抬指寄出一缕灵力,缓缓向上,顷刻间淹没在流转的阵法中。阵法的灵力与迟露完全地契合,几乎可以说是一体共生。
灵华宫的功法就算再精妙,也绝不会有如此高的契合度,除非不仅是功法一致,血脉亦一脉相承。
“这么巨量的灵力,绝非一人能完成的,这面法阵在这儿的时间,可能不止一朝一夕。”
云翩翩在景洛云身后瑟瑟发抖,不忘露出笑容:“难不成灵华宫明面上守护众生,实际上在利用这个废墟做阴毒之事?”
“住口。”迟露严肃转头,“我不准你信口诬蔑。”
云翩翩似乎被她吓到,委屈地一缩身子:“那少宫主说说看,这法阵是用来做什么的?”
迟露皱眉沉思许久,承认:“我没见过这种大阵。”
“或许江前辈能告诉我。”她从空间囊中取出阵谱,用灵力描绘大阵的模样,仔细翻动。
迟露努力搜寻,眸光掠过书册,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咦?”
她合上书页,惊慌地弯下,抖开衣袍,四处找寻。
“少宫主怎么了?”徐诗灵骑着灵鱼,在她周围晃悠。
迟露的语调透着焦急,心头茫然,连出口的话都带有颤音:“我的手环不见了。”
“什么手环?”一声喊,把景洛云也喊了过来,“是不是掉哪儿了?”
迟露反复查看,确认在出船舱时还戴在手腕上的玉环,不知何时神秘失踪。
是中途脱落,还是在她无所察觉时被人摧毁了?
虽然迟露对系统没有半点好感,但它总是满口“不许解绑”、“违反规则就抹杀宿主”,现如今突然消失,当场令迟露陷入慌乱和无措。
“少宫主请冷静,我们来帮你找找。”景洛云拉住云翩翩的手,“云妹妹也来帮忙。”
迟露沿着自己上岸的路径,一路走过去。
追踪到岸边的乌篷船,舱门处白影浮出,景述行长发散乱,脸色苍白如纸,扶住门框撑住身体。
看见迟露,硬生生挤出笑容:“你是不是,忘记解除隐藏手环的术法了?”
“不可能!”迟露想也没想,直接反驳。
景述行往迟露的腕上点了点:“不是就在这儿吗?”
细白的腕上,碧色的手环明晃晃地挂在其上。
迟露惊讶出声:“怎么会?明明刚刚还不在这儿。”
景述行费力地压抑自己的喘息,尽力不让迟露察觉异样,仍撑不住这具刚从破碎状态恢复的身体,侧身出舱时踉跄一下。
迟露在一旁看着,想也没想就去扶他。
手环失而复得的一瞬,共感的能力似乎有所增强,迟露的指尖甫一触及景述行,一股异样之感便包围全身。
即使一闪即逝,也足以让她就此失去平衡,向下摔倒。
在一片惊呼声中,在众目睽睽之下,迟露仰面躺在乌黑的暗波中。幸亏乌篷船停靠在岸边,河水未能漫过口鼻,不然一想到自己身为堂堂修士,却险些溺水,迟露就想挖条地缝钻进去。
景述行就压在她身上。
他按住河边的污泥,勉励撑起身子,在破碎又重组之后,疼得浑身发抖。
到最后,甚至连身体都支持不住。
身后传来大呼小叫:“少宫主,这是怎么了?手环找到了吗?”
倒在这种地方,简直是让所有人围观丑态。他一人倒也罢了,要是不想被看见,将他们的眼珠子消除即可。
偏偏此时此刻不是一个人。
“抱歉,抱歉,我……”他疼到说不出话。
迟露仰面倒在脏兮兮的淤泥里,她抚上景述行的后背,用力一按,对方就像是被摧枯拉朽的干树枝,垮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