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旁的沈守儒突然跪下,大声说道:“大人,你与这位赵公子是旧识,可知道这赵公子也是参赌之人?他身上藏了近万两银子的宝钞都是赌资,还有那张我兄长签下的八千两银子的借钱凭据,都是他借着赌局之名强夺了去的!大人器宇不凡,定是高洁清廉之人,决然不会因私废功包庇此人!”
沈时晴还没说话,赵肃睿先笑了。
“我?赌钱?哈哈哈!我身上揣着宝钞就说我赌钱,你们可有证据?”
“那张借据!”
“借据?这明明是你们兄弟二人租赁沈娘子宅邸数年欠下的房租,我是来替她讨债的,什么时候成了我也赌钱了?反倒是你们……我来的时候可是看见了你们满院子的人又是打骨牌又是赌骰子,一群人穿着绸缎袍子赌钱,现在还被我锁在了后院屋里呢,那些人可都是被你们招揽来的赌徒。”
说着,赵肃睿抖了抖手中的借据,
“你们要是不信,我自可以把沈娘子委托我替她收债的信也送到京兆府。至于赌博……”
赵肃睿看向沈时晴,脸上似笑非笑地说:
“像我这等遵纪守法、胆小怕事的,可真是做不出来。”
沈时晴将头转向一旁,自方才沈献儒说她是疯子之后她的脸上就再没什么真切的表情,此时竟然多出了一丝笑。
瞧见了那一抹笑,赵肃睿惊觉自己竟然一不留神就哄了沈三废,又是一声冷哼。
沈时晴也不在与沈献儒和沈守儒多言,人证物证俱在,其余的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一抬手,西厂的番子立刻将宅院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捆了押出去。
在庄子上安静惯了,赵肃睿对各处的惊叫哀求声颇为不习惯,摆了摆手说:
“这宅子里值钱的东西我已经搜了一遍,你赶紧将事情料理了,今天怎么也得请我吃顿好的。”
他可是帮沈三废把他家宅子拿回来了!还有八千两银子的租金呢!
虽然这钱肯定落在他手里了……那沈三废的也就是他的,沈三废还是得谢他!
两人擦肩而过,沈时晴轻声说:“多谢。”
风吹杉木,霜覆枯藤。
沈时晴站在院子里看向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
赵肃睿走到影壁前,转头看向她,就只看见了一个背影。
明明是用的是他的身子,赵肃睿却觉得自己像是看见了一片枯叶。..
春日生发,夏日苍翠,不到初秋,这片叶子就被人从枝头赶了下来。
从那之后,风吹日晒霜打土埋,它迢迢遥遥支离寥落,借风风无力,借水水成溺,借天意,天意让它常悲戚。
终于,昔日翠绿的叶子枯了、干了、拧成了让风雨霜雪都不会在意的一团。
它终于回家了。
它成了一片终于能归根的枯叶。
而这院子,她旧日的家,也不过是一棵枯死的树罢了。
收回目光,赵肃睿抬脚走出了沈宅。
站在暌违数年的家里,沈时晴心中却并没有多少波澜,她的家早就没了。
没了爹娘,这里也只是个空荡荡的壳。
可是站在这,她仍会觉得自己也空了。
无声地长出一口气,她随手拿起了赌桌上的一个骰盒,
骰盒
朝上的三面,分别是三个“六”。
她眉头一挑,这是……赵肃睿摇出来的?
第72章 疯子
“这就是你要请我吃饭的地方?”
站在一个巷口,赵肃睿抻着脖子里往巷子里看了一眼,又看看左右,这个地方距离石榴巷不远,沿着正阳门的西河沿慢悠悠骑马也不过一刻就到了。
从外面实在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说是吃饭的地方,只是在巷口对着的老树
太阳西垂,红色的霞光照在随着风生澜的护城河上,遥遥几声鸦啼,竟然让人在人声鼎沸的燕京城里品出了几分“花隐掖垣暮,啾啾栖鸟过”的闲适悠然。
赵肃睿脸上的嫌弃淡了些:“难为你能找到这么个地方。”..
说完,他对着培风他们摆摆手:“培风那有银子,带着童五他们吃顿好的,过了一个时辰再来接我,今日都累了,就在燕京城里住一夜,寻个住处给他们安置了,不必怕花钱。”
培风却不愿意,她防备地看着站在自家姑娘身边的高大男子,却见他面带笑意地看着自己。
“培风姑娘放心,我与你家姑娘也是旧相识了。”
培风怎么可能放心?
沉默寡言的丫头看着自家姑娘,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让人觉得她什么都说了。
看见沈时晴被她自己的丫鬟防备着,赵肃睿忍不住乐,笑完了,他又从培风的手里把包着斧头的包袱拿了过来:
“我有这个防身,你总该放心了吧?”
这下,不光培风不放心,连一直跟在自家皇爷身边的四鼠也绷起了神儿,他这辈子还没见过竟然有人胆大包天到拿着一把斧头跟他们皇爷一起用膳的呢。
“……爷,还是让小的在一旁伺候吧,不然小的回去也得挨上头的板子。”
样貌平平的四鼠太监装不出三猫那般的可爱可怜模样,却让人觉得凄惨。
罢了。
沈时晴心中想笑,转身径直走进了小院:“店家,今日你们店我先包下了。一共三十多人,还劳烦您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