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公主拢了拢身上的披袄子,“再是情深,皇后娘娘再孕,父皇身边也没有什么贴己人伺候。只是不能像杜宝林那样,她就是上赶着自荐,被父皇赶到太妃那里了。”
萧才人摇摇头,“说是你父皇下令,但她得罪的是皇后,你怎知不是皇后的意思?说起来,皇后虽然长得同晋王妃相像,性情却大不相同。”
“我与晋王妃见过几次,知她性子和善,却没想到皇后如此善妒,即便是怀孕也霸着圣人,不让他招幸嫔妃。”
长平公主微微抬眸,神色淡淡,只觉得对方实在愚蠢。一个皇后,再是得宠,也无法干涉皇帝临幸旁人。若是刚刚她还有些想要帮萧才人的想法,现下却是有些犹豫了。
不过也不用她出手帮忙,作为后宫中资历最深、又育有子嗣的嫔妃,即便萧才人如今位份不高,只要有长平公主在,她那一份旁人就越不过去。
徐氏一些事情上,没有旁人想得那么计较,直接依照往年的惯例,划定出行名单。但稍稍有些意外的是,太后也传话过来,要跟着一起去行宫避暑。
她本来打算将丑奴放在宁寿宫里,自然不是随口说说而已。太后并非勤快之人,不然也就不会取消嫔妃的晨昏定省,宫里只有高阶嫔妃可以初一十五去宁寿宫请安。就连景熙帝,每日风雨无阻地去请安,早上也是见不到太后的...
徐氏叹了口气,按下不表。
等晚上景熙帝回来,她才随口说了此事,脸上有些担忧:“我和母后随你出宫,会打乱你的计划么?”
“不必担心。”景熙帝轻声安慰,“你们就当真的去行宫避暑而已。”
徐氏心中一松,“那我就放心了。”
但她也许不安,又从枢产盒子里取出那把胡刀。沾过血的,到底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握着它,就好像又有了力量。她想,连发疯的活牛都杀了,那么痛的生产都忍过来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一连几天小雨朦胧,眺望远方,重重殿宇、层层楼阁。雾气朦胧下,若隐若现,竟也犹如仙境一般。
晋王收回视线,转身看向景熙帝,忍不住出声:“皇兄,我的事情,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无邪。”景熙帝转过身来,上方的黄纸伞落下一些积攒的雨水,落在青石板路上,却更显通透。
“你还年少,并未及冠。”景熙帝声音很温和,“可是母后今年都五十多了,再过几年便是花甲之年,你可曾想过她?如今你出宫建府,一年也见不了几次母后,为何一定要离开长安呢?”
他静静地看着挺拔如松的少年,像是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你真的想清楚了么?”
“皇兄。”晋王微微一怔,不由自主扬起唇角,“选择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我若是和宋明关系一般,也许母后不会放在心上。可我太年轻,还控制不了自己,所以当初为了宋明剑指母后之时,我便知,母后一定不会饶过宋明的。她现在没有动手,只是因为身处后宫,没有可以使唤的人而已。”
他轻嘲,“这个时候,我倒庆幸母后不是那种风风火火的性子,不然宋明早没命了。”
景熙帝下意识蹙眉,“他是不是对你用邪术了?”
本朝民风开放,断袖之事也不足为奇,可那到底不是主流,最多也就是一时风流罢了。可宋明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一个有些姿色的小内侍罢了,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他每次想起晋王之事,都感觉怪怪的,想着是不是旁人对他下了邪术。
晋王莞尔,“他才不会呢。”
他轻笑,却有些说不出来的沉肃:“我有的时候也在想,若是她是个女郎就好了,哪怕是个宫女,也许事情就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可若是她是个宫女,母后也不会让他留在我身边。你知道的,母后生怕宫女心思不正,没有在我身边放人。”
“孟子说:万事皆有因,万般皆是果。也许这就是如此吧。”
景熙帝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从行宫回来,我会给你答复的。”
*
景熙二十年四月,帝后摆驾九华宫,浩浩汤汤。
马车一路南行,自承天门而出,一路驶上朱雀门街。
车外欢呼雀跃,还有不知什么东西砸向车厢,咣咣的。
徐氏好奇地打开一点车轩,便见街坊各处挂满红灯,密密麻麻站满了人。靠前的娘子们手里挎着花篮,一抓一把花瓣洒向空中,落在车厢上、地上。
商肆掌柜们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姓欢呼声、热闹声、马车车轮走动声,汇成海啸,顿时压头向徐氏袭来。
鲜花璀璨中,她与这些人的面容一一对上,不知为何忽然有些触动。
徐氏回头,声音雀跃,“陛下--”
她闭上了嘴巴,声音戛然而止,却见景熙帝端坐在车厢里,垂头不慌不忙地翻着书本。
听到徐氏的声音,景熙帝放下书,轻轻一笑,“热闹么?”
徐氏不知怎么地声音小了许多,“热闹。”
景熙帝温声道:“那把车帘关上吧,小心那些东西砸到你的身上。”
徐氏顿时有些惊讶,“我瞧着只是一些花而已。”
“也是,你还小。”景熙帝莞尔,笑着解释:“以前习惯扔些吃食,我小的时候与先帝出行,还被一只扔进来的鸡砸到过,也不知道是谁,还挺有准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