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 芳草拿着年礼单子找庆慈做最后的核对。
这份年礼单子, 是二人以往便零零碎碎聊起之时拟定下的,经过添改, 其实已经很是稳妥。庆慈只顾着吃饭, 不大想看, 便说:“就按单子上的来,明日让小厮一家家送了。”
芳草哦了一声, 多嘴问了句:“那王府呢?”
庆慈捏着勺子一顿,道:“王府的礼先搁下。”
“不送了吗?”芳草困惑。
庆慈嚼着一嘴的红豆,含糊道:“等王府送了,咱们再送。”
芳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大约能猜出庆慈的心思——不想示弱。可姑娘似乎没想过, 不论如何, 年礼先送王府才应该是真确的顺序。姑娘打算视王府送不送自家为标准的话,这提前备好的年礼可就成了回礼。
其实已经算是僭越行为了。
若是对方是普通人, 哪里还需要这样费心思考量, 不想送便不送,来年两家断了来往便是。可王府又得罪不起, 真是麻烦。
芳草欲言又止了一番,想到昨日庆慈低落的眼神, 咬咬牙, 便什么都没说, 退了下去。
丹拂子餐桌上一言不发, 庆慈饭吃了一半, 这才发现他神情不大对,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师父身体不适吗?怎的没吃多少?”
丹拂子摇头:“昨日去于夫人家,他家到外地采购的工人说了,药王谷今冬比往年都要冷,且已经下了一场罕见小雪。虽然雪况不大,但为师来京城匆忙,忘了交代谷里一声,眼下有些担心养在后山的那些凤头兰。”
药王谷地处江南道更南,历年下雪的机会很少,而凤头兰是非常珍贵的兰花品种,入药价值极高,就是畏寒,丹拂子花了七八年心血,这才将其养的成了规模。
若是被这一场大雪毁去,丹拂子确实要怄气而亡了。
凤头兰是何等珍贵庆慈自然明白,丹拂子往年对其付出了多少心血她也一清二楚。听到可能会毁去,庆慈也觉得惋惜:“师父,这要如何是好?”
丹拂子默默看她,手里的酒壶都忘了摸,半天,叹气道:“不瞒你这丫头,为师昨日一夜未好,思来想去还是得尽快赶回去!”
赶回去?
庆慈愕然:“师父要走了?明日可就是小年了啊……”
丹拂子看她,有些愧疚:“实在不走不行,一想到凤头兰要被毁去,几年心血即将朝不谋夕,为师的心都在滴血,根本睡不着。”
他眼下还有黑青,看起来真的是一夜没睡。
这下庆慈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了,她搁下手里汤勺,闷闷不乐道:“那师父打算什么时候走?”
丹拂子恨不得现在就走,瞧见庆慈失望的样子,难得耐心安慰道:“为师陪你过了小年再走,如何?”
“真要走这样早吗?”庆慈不死心,“还有不到十日就是除夕了,师父若是这几日上路,除夕可是得在路上过了……我不想看着师父大过年的还在赶路。”
“这有什么?”丹拂子满脸不在意,呵呵笑道,“也就是你们小孩子喜欢过年,你去街上打听打听,大人们哪个喜欢过年?”
这倒是真的。庆慈之前也听周正同医馆里熟识的病人闲聊,几人都叹言“年年都是如此忒没意思”、“过年除了多花银子没别的”、“一想到要包那样多的红包老子头都痛了”……
“可是……”
庆慈心情更低落了。连师父都要走了,这个年可以预见的冷清。
丹拂子同她打商量:“庆慈,为师想快一些回药王谷,你能不能找萧静那小子商量下,雇两个靠谱的金鳞甲护送为师?”
“找他做什么?”庆慈像是被火星子崩到,差点跳起来,她瞪大杏眼,“满京城能护送师父的人多的是,为何要找他?”
丹拂子蹙眉:“这不是你同他最熟吗?还是你不舍得使唤他的人?”
“师父说什么呢?”庆慈鼓着腮帮子,道,“我给师父找人,放心吧,一定比金鳞甲还要靠谱。”
师父要走了,为了那么几株凤头兰。
庆慈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滋味。说在意吧,显得太不懂事。说不在意吧,可好端端的新年转眼就剩她自己了。
她又不是什么大人,她可是一直期盼这个新年的。
可师父去意已决,庆慈再不乐意,也深知改变不了什么。她亲自去找了京城最大的兴隆镖局,付了一大笔定金,约好了后日一早便送丹拂子出发。护人送货,镖局自然比金鳞甲更专业,庆慈心里好歹没那样担忧了。
只是实在太赶,算起来,也就剩一天半的功夫。庆慈不知给丹拂子捎带什么回去才好,只能备了几张大额的银票和一些零碎银子给他,又叫芳草准备了几身新衣鞋袜和简单干粮。
到了傍晚,庆慈又唤芳草来书房,递给她几张烫金帖子。
“后日师父便走了,明日恰巧又是小年,我想着,不如邀请刘世伯和于夫人等人来府上热闹热闹,也权当给师父践行了。”
小年也是年。芳草觉得这也是个好主意,权当提前吃年夜饭了。她拿了帖子出了书房,走两步,又是一愣。
哎,这帖子没北疆王府的。
“啧,”芳草喃喃自语,“没头没尾地,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帖子送到,几家府上都表示一定准时赴宴。芳草回来报告,又忙活起了明日午宴的事情来。好在府里最近采买物质充足,要什么有什么,同厨房商讨一番,出了一桌好菜的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