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意识到,正在遭遇痛苦的不止自己一个,而这种痛苦叫做“校园霸凌”——她被霸凌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愤怒与勇气像火焰一样在心里燃起来,给了她顶着丑陋的伤痕大声反驳的力量。
“不是我的错!”
许多年后,这股力量没有散去,反而越聚越浓,促使她踏上了帮助其他被“逼供”的人大声反驳的路。
于是她成为了记者。
纪时深吸一口气,摩挲着书页上的沉重的文字,在心中默念:谢谢你给了我前进的力量,而现在,我要将这股力量传递给你,南极六月。
南极六月会是什么样子呢?
纪时开始神游天外,她在脑海中勾勒的形象是……一位戴着眼镜,一身书卷气,消瘦,沉郁,像一片历尽沧桑的秋叶一样的女生。
她来得太早了,服务员给她续了好几次咖啡,等待的过程中难免胡思乱想,有些激动和紧张,有点担心自己现在的仪表是否妥帖,是否会显得太夸张刻意又或者太随便?
她起身想借洗手间的镜子整理一下,却刚好听到包厢门把手扭动的声音,心立刻提了起来。
方才她焦灼地希望对方早点来,现在又祈祷来续杯的是服务员。
结果显然不是。
门被打开了,外面的人进来了,没给她多少反应的时间,对方便直接开口,“霸凌者的掘墓人?”
纪时愣了一下,忙道:“是我,您好,您是南极老师吗?”
对方声音冷淡,“嗯。”
纪时感到震惊,南极六月的形象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对方戴着口罩,看不清面容。
没戴眼镜,没有书卷气,不消瘦,不沉郁,更不像落叶,唯一猜对的地方就是性别,但这根本用不着她来猜,这是写在作者资料上的。
实际上,她像一柄钢刀,修长,坚韧,锐利,冰冷,仿佛能凿穿人心,给人以难以言喻的震慑和压力。
还有……强烈的熟悉感。
对方随意把玩着奖杯,像是刚从颁奖台下来,“你可以继续发呆,但我们只有半小时谈话时间。”
纪时猛然回神,“抱歉,见到您太震惊了,您请坐。”
对方却没有动作,“不必,直接问吧,我也有问题需要你解答。”
紧张的节奏让纪时无暇顾及其他,只好将最重要的问题问了出来,主要南极六月在线上没有正面回答的,她遭受校园霸凌的细节。
对方语气很平静地回答了她的所有问题,没有她之前料想的痛苦和回避,仿佛这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闲谈,而不是在自揭伤疤。
这让纪时心酸的同时看到了希望,“请您站出来指控他们吧,让他们接受惩罚,我会帮您的!”
对方没应,“你问完了?”
纪时微愣,“问完了。”
“那么该我了。”
南极六月摘下口罩,问她,“现在,你还打算帮我吗?”
熟悉的面容撞入眼帘,之前强烈的熟悉感得到了验证。
纪时雕塑一样骤然定住。
“岑玄?!”
她后退一步,不敢置信地失声开口,“你怎么会在这里?!”
岑玄淡淡地抬眸看了她一眼,“不是叫我过来的吗?”
纪时哑然失语。
南极六月就是岑玄?!
这怎么可能?!
纪时下意识不信,甚至怀疑岑玄冒充别人来欺骗她,可这一届痛吟文学奖的奖杯就在岑玄的手中。
“你……”
纪时看着岑玄。
她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她以为的惺惺相惜、心灵共振的受害者,是她正在指控的加害者,她力量的来源和她得到力量后攻击的方向在同一处……太荒唐了!
这怎么可能?!
看着眼前的人,纪时感到了一阵近乎是天崩地裂的坍塌感。
但眼前的人并不在乎她的心情,只抬手看了一眼时间,提醒道:“记者,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现在你的意志是否还坚定如初?”
她还能有什么意志?!
纪时崩溃地摇着头后退几步,“你到底是南极六月还是岑玄?!你到底是受害者还是加害者?!”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岑玄感到可笑,“事情不都是你在做吗?”
“指控我的是你,说帮我的也是你,我才该问你想做什么吧?”
纪时声音急促地辩解,“因为我之前不知道你就是南极六月!”
“那你知道什么?”
岑玄问:“你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你知道书里写的、我说的和别人嘴里的哪个是事实吗?”
纪时音调颤抖,“我……”
“你不知道。”
岑玄漫不经心地笑了,“大记者,明明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说啊!”
纪时的情绪失控了,“对!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是一个合格的记者!我不是正义的化身!”
“那如果我冤枉了你,如果你没做那些事,你为什么不反驳?!”
“事实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你到底是加害者还是受害者——”
“你倒是说啊?!”
岑玄听着她一连串质问,只平静地说了一句,“我没说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