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看着还端庄稳重的贵太太们仿佛又变回了以前那群闹腾的小女生,她们东一句西一句,天马行空,乱七八糟,吵得岑玄脑仁疼。
得换个清净地儿。岑玄想,正要起身离开,却忽而被人叫住。
“岑玄。”
是乔惠柔的声音。
这时沉浸于跟岑玄说话的几位女士也尴尬地发现她们忽略了乔惠柔,连忙补救,跟岑玄介绍道:“这位是韩太太,韩子宸的妻子。”
这位是韩太太,韩子宸的妻子。乔惠柔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句话,阴郁和讥讽浮上眼底,明明是在介绍她,却没有一个字是关于她的。
乔惠柔恨透了这种场景,但这种场景几乎每天都在发生。
之前乔惠柔低着头,岑玄没太注意,此时看清她的脸有些诧异。
“乔总?”
很久没听到别人这样叫她了,乔惠柔怔了一瞬,露出公式化的笑容,“岑总贵人多忘事,我现在哪儿是什么乔总,你应该叫我韩太太。”
岑玄看着她身上华丽端庄的礼服与温婉虚假的神态,微微蹙眉,感到一丝物是人非的落差。
她一向不太关注旁人的私事,但此时却忍不住开口问乔惠柔,“你……嫁给了韩子宸?为什么?”
岑玄实在没有料到再次和乔惠柔见面竟然会是这样的场景。
她们上次见面是在一年前。
那时乔惠柔还是新兴服装品牌SF的创始人,事业蒸蒸日上,而那时她被全网抵制陷入低谷,乔惠柔却忽而找上她,要和她签代言协议。
当时已经有很多她合作过的品牌被黑粉牵连抵制了,乔惠柔这个决定实在不算明智,岑玄向她说明风险婉拒了,但乔惠柔依然坚持。
那时的乔惠柔不是“韩太太”,而是“乔总”,她和她站在摩天大厦落地窗前往下望,半个城市映入眼底,她对她谈起自己的人生和理想,谈起“set free”的品牌理念。
她对她说,她想要从服装上解放女性,改变当下的审美时尚,让舒适和自由成为女装的第一追求。
那时的她踌躇满志,意气风发,
她说,岑玄,我认识你,我想帮你,我想和你一起见证那一刻。
但她还是失策了。
岑玄的担忧得到了印证,代言广告宣发之日起,SF服饰遭到了猛烈的抵制,最后不堪重负而宣告破产。
后来SF服饰将她告上法庭。
虽然黑粉才是罪魁祸首,但代言协议一般有“个人形象有损波及甲方”这个条款,她因此背上了巨额债务,将所有积蓄用以支付违约金。
这一世因为006的出现她结清较早,没有像前世那样拖了三年。
她以为乔惠柔应该会拿着这笔钱重整旗鼓,但之后她却消失了,岑玄也收不到有关于她的消息了。
再次重逢却是这个光景。
“为什么?”
乔惠柔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笑容掩住眼底的讥讽,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岑总觉得是为什么?”
岑玄看了她一会儿,对几位女士说,“我和她说几句话。”
她们自觉起身,目光好奇地在她和乔惠柔之间打转“好哦”“你和韩太太认识啊”“我们去拿甜点”。
周围无人后,岑玄再度看向乔惠柔,“因为乔家逼你?”
乔惠柔依旧笑着,看起来端庄温婉,像是在参加贵太太寻常的茶话会,“和他们打了个对赌协议,创业三年,市值一亿,没完成就回家嫁人,本来快成功了,SF破产了……”
这个极其苛刻的对赌协议还是她以命相逼争取的结果。
SF破产后,乔家没有再给她任何机会,冻结了她的资金,扣下了她的证件,将华丽而沉重的婚纱套在她身上,像个货物一样打包进韩家。
她不是没想过逃离,但乔家有得是办法让她在外面混不下去。
而且她不甘心。她不甘心自己就这样输了,她决定利用好眼前的一切资源,她讨好韩子宸,成为他温柔贤惠的好妻子,就为了从他指缝里抠下一星半点的利益……真恶心。
韩子宸也看得出她在装。
但他就喜欢看她空有傲骨却不得不在自己面前伪装隐忍的样子,逗猫儿一样,让人有征服的快.感。
真恶心。
乔惠柔一边笑一边在心中作呕。她竭尽全力抗争了二十多年,最后却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岑玄看着她沉默须臾,将名片递给她,“如果乔总有意东山再起,融资的时候可以算我一份,我始终对你描述的时尚蓝图持有期待。”
她向来秉承“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的人生理念,此时却有些见不得乔惠柔这个样子。
乔惠柔的笑容淡了些,“岑总这是在可怜我还是在弥补我?”
岑玄收回名片,“我不可怜你,也无需弥补你什么。”
乔惠柔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讥诮,“我以为岑总心底至少会对我抱有一丝歉疚。虽然我不需要。”
岑玄平静地看着她,“我何须对你心生歉疚?我又不欠你的。”
乔惠柔的眼神沉了沉。
“是么?”
须臾,她移开目光,又恢复了端庄温婉的笑容,声音似真似假,“也对,是我怨天尤人了,我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和岑总有什么关系?”
岑玄没有再接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