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将车子开到大楼门口, 黑色的车身线性流畅,司机下车后开门,待两人进入后座后, 才问:“先生, 去哪里?”
陆叙本想说, 回家。
但又想到, 不论是哪个家,都是阮熹微不愿回去的。
他们怎么就走到了如此境地?
“江悦花园。”阮熹微开口,做了主。
明天一早,还要来探望奶奶。影视城的公寓和酒店离市区太远, 来回折腾。想着, 她又给唐安安发了条消息:再帮我向导演请一天假。
车子里用着松香,暖气一熏,弥漫出一股令人昏昏欲睡的香气来。
孕早期本就有嗜睡的症状,阮熹微早上在片场拍戏, 下午做了一堆检查,晚上又被告知奶奶受伤, 一天下来,情绪如过山车般跌宕起伏,到现在已是精疲力竭。
她面对突然归来的陆叙, 高度紧张, 可也难挡汹涌而来的困意。
一开始, 她的手还缩在衣兜内, 攥着内里的布料。
渐渐松开, 见陆叙不说话, 脑袋便不受控制地像小鸡啄米一般点着。
阮熹微睁开眼时, 天花板上的吊灯挂坠折射着小壁灯昏暗的光。
是在自己的房间。
“好渴。”阮熹微迷糊中自言自语, 坐起来时,眼神一往下看,她已然穿着白色的睡衣套装。
水杯递到嘴边,她不看便知道是谁。
就这陆叙的手喝了一口温水,吞咽声在寂静中变得很明显。
阮熹微低声说:“谢谢。”
陆叙没有换衣服,还穿着从医院出来的那一身。
这对他而言太反常了……
他似乎,丢了神魄。
陆叙将水杯放到床头柜,在床边的小矮凳上坐下。
阮熹微坐在床上,头发柔顺地披散着,一转脸便能看到他。
不知道现在是几点,总之,睡醒之后她的精神转好,想起了陆叙在上车前问她:“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说什么呢?
他不知道吗?
还是要自己亲口承认,她是一个无情的刽子手。
阮熹微想着,便红了眼眶。她重新转过脸去,也不想让陆叙看到她的表情。
眼泪终究是憋不住的,安静无声地流淌着。她的手紧紧攥住被子,手指深深陷入其间,细白的骨节因用力而凸起。
极力忍耐,不让哽咽出声。
陆叙一天一夜没合眼,此时仍觉得清醒。
给熹微换衣服时,忍不住看她平坦的小腹,这里真的在孕育一个新生命吗?
她衣兜里的报告单掉出来,证据确凿,不容置疑。
然而她不想要。
她不想要,他们的孩子。
这个认知让陆叙的心在一片一片地被凌迟。
她如此绝情,陆叙也不想放下自己的骄傲,去爱一个没有回应的人。
他眼里有几根红血丝,语调是一如既往地理智,他说:“熹微,我们谈谈。你要怎样,才肯留下它?”
阮熹微早知如此,她坚定地摇摇头:“我不。”
“奶奶盼着,爸妈也常唠叨……”陆叙试图以家人的名义劝她,其实他最想说的是,我想要,我想留下它。
世界上会有一个小小人儿,长得一半像你,一半像我,喊我爸爸,喊你妈妈。
但这话说出来太软弱了,陆叙不想以这样的脆弱示人。
阮熹微声音尖锐,急急地打断他,“我呢?那我呢?!陆叙,你想过我吗?我才二十四岁,完全没有做好准备。而且,我的事业刚起步,我不可能现在停下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语速放缓下来:“哥,我们离婚,你找别人好不好?喜欢你的人那么多,你想要结婚生子,多容易的一件事。不对的是我,你选错了人……”
“你住嘴。”陆叙握住她的手腕,极力遏制着自己不使用更大的力道。否则,这跟细细的骨头将要碎在自己手中。
她简直将自己的感情踩在地上践踏。
陆叙只觉心中一片血肉模糊,说出的话也失去了温度,冷若寒冰,“由不得你选择。”
他顿了顿,道:“不总是说要报答陆家的养育之恩么?现在到时候了,把孩子生下来。别做个没良心的人,阮熹微。”
阮熹微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一阵反胃袭来,她赤脚跳下床,冲进卫生间,扶着马桶,呕出几口酸水。晚上没吃东西,中饭是在剧组里将就吃的。现在胃里燃烧着,翻滚着,无比难受。
她跌坐在地上,正欲起身,又干呕了两下。
陆叙见她一副虚脱的模样,再大的火气也消去一半。
递上清水让她漱口。
蔫蔫的模样,好不容易站起来了,被陆叙横抱起,放回床上。
她就像只小刺猬,对方强势,她就竖起浑身的刺去应对。然而当陆叙的态度缓和下来,她又像瞬间被抽掉筋骨,软绵绵地靠在他肩膀处流泪,“哥哥,我难受。”
陆叙抚着她的后背,经过刚才一闹,汗竟已浸透她的衣衫。
拧了块温热的毛巾塞进她手里,陆叙去楼下,让保姆阿姨煮一碗清汤小馄饨。
热乎乎的馄饨清爽鲜美,肉馅儿混着芹菜,是阮熹微喜欢的味道,尝不出肉腥气。她终于舒服了一些,吃完后略带歉意地对阿姨笑了笑。
陆叙在一旁看着,她对所有人都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