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霁云闻言,双手捂脸,许久才不堪重负地叹了一声,“那、那她什么时候会醒?”
“微臣只能尽量。即便长公主醒了,陛下也得做好心理准备,清醒的时间不会太长,以后可能大部分时间都要昏睡。”
章太医紧接着又无情打断楚霁云浮起的一点侥幸,“长公主的身子早就亏了,微臣无能,即便使尽浑身解数,只怕···到最后最好的结局也是在昏睡中···”
“死去”这两个字太沉重,章太医说不出口。
他跪直了身子等着皇帝发作,要打要杀都认了。然而楚霁云的脸一直埋在掌心,弓起的脊背一抽一抽ᴊsɢ,哑着声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章太医愣了一瞬,然后拿起药箱就往出滚,生怕皇帝后悔了。
内室只剩楚霁云了,他这才敢露出那双猩红痛苦的眼眸去看床上的人,楚纤歌即便昏迷,眉心也一直皱着。
他想伸手抚平又不敢,哽咽道,“你恨死我了吧?你对我那么好,我却把你害成这样···可是、可是我只是想要你。”
“我只想永远永远地和皇姐在一起。”
烛光跳动间,他觉得脸上有些凉,伸手一碰才知是眼泪,一瞬间再也扛不住,抱着她的胳膊哭得伤心欲绝。
“皇姐,别、别丢我一个人。”
“皇姐,皇姐···”
楚霁云乱七八糟说了好多话,但没一句认错的,也没一句后悔的。天亮后,苏安给他戴上冰冷华丽的帝冠,他依旧是朝上阴鸷冷厉的暴君。
顾宗离开后,没人敢再提楚纤歌一句不是,但外头民怨沸腾,一波是替长公主鸣不平的,一波是指责长公主居心叵测的。
巡防营日日在街头抓一些言辞不当的人杀鸡儆猴,殊不知强压之下,怨恨愈发浓烈。
雪岭发生了几次小规模暴动,图鲁蒙的部落与大宁双方都在摩擦适应期,一旦被有心人挑唆很容易出现矛盾。
程九没一日闲着,递到京城的折子迟迟没回应,最近两次镇压暴徒还是江千宁出的银子。
“程将军不用客气,眼下非常时期。鄙人也是大宁人,受公主照顾多年,这点钱应该的。”江千宁的商队有程九派人护着,两方也算互利互惠。
程九冲他抱拳感谢,“本将一定会跟朝廷为江老板请封的。”
江千宁摆摆手,“一点小事罢了。图鲁蒙那群子孙搞不出大动静,相信程将军很快就能摆平。倒是南诏最近动荡的厉害,蛮夷又到处招兵买马,我瞧着不是好事。”
“邵将军重兵压境,江老板不必担心。”
江千宁看得出程九不过是安抚人心,也不拆穿,附和两句,“那就好,那就好。”
送走江千宁,程九脸上的笑很快消失,转身问近侍,“京城到底怎么回事,还没消息送过来?”
侍卫垂首回禀道,“是。联系不到长公主,公主府被羽林卫看得紧,宫里只说长公主在养伤,但没人见过她究竟怎么样了。”
楚霁云对楚纤歌的心思,程九多少也知道了。
在外驻守的六位老将,在楚纤歌送方荨出关时被召回了京,他们都曾联络过程九,信里的内容···诛九族都不为过。
眼下那六人还被留在京城,只剩他和邵云泉在外。
楚军还没正式交还给皇帝···若楚纤歌真如传言一般被皇帝囚禁,强迫成婚,那他完全可以带兵回京为长公主解围。
可那就是逼宫的罪名了,稍有不慎就会连累长公主身败名裂。
程九挠了挠后脑,心烦极了,“再给邵云泉写信!再联系宋停和暗卫,老子他妈的心慌!”
邵云泉隔日就收到了程九的信。
“这个程九真是耐不住性子,这话也敢写进信里,要是被兵部的人看到就天翻地覆了。”邵云泉亲眼看着信纸烧成灰烬,才松了口气。
“将军多虑,现在朝中一盘散沙,没人顾得上咱们。马上就该拨军饷了,可陛下的批条现在还没出来,程将军好歹还有江千宁给钱,咱们这么多人···”
副将这几日为此事焦虑得厉害,忍不住又在邵云泉面前提起来。
可邵云泉又能有什么办法。
“南诏不安宁,方荨和董微柔斗得如火如荼,蛮夷等着坐收渔利,指不定那日就开战了,咱们饿着肚子也得守好关。”
“将军,饿着肚子怎么守?”
邵云泉也头疼,“拿我的令牌先跟韩、越两城的粮仓借一些,等朝廷送来军饷就还给他们。”
“行吧。”
副将小心翼翼拿好牌子,还没离开营帐就见卫兵急色匆匆跑进来,他伸手把人一挡,拧眉呵斥道,“兔崽子急什么!进将军帐子这么没规矩?”
卫兵吓得倒退半步,“属下知罪。属下一时太激动才···”
“有什么好激动的!眼下还有什么能比送来军饷更让人激动的。”副将把令牌收好,冷着脸埋怨了一句。
谁知卫兵眼睛一亮,“对,就是军饷!”
邵云泉也猛地看过来,可细想之下朝廷怎会不声不响就送过来,难道是长公主?
“把话说清楚!”邵云泉压着心头激动,吩咐一句。
卫兵喘了口大气,笑着说道,“是驸马、哦不,是方荨差人送来的。”
“方荨?”邵云泉一听不是朝廷,难掩失望之色,又听不是长公主,心里更加担忧她的状况,不耐烦道,“他竟有本事给咱们送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