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荨是她见过的人里,身在高位而能真正尊重生命的人。包括太后、楚霁云这样从苦日子走过来的人都做不到,所以显得尤为珍贵。
纸ᴊsɢ钱快烧完时,楚纤歌拿出两瓶果酒,一瓶洒在墓前,一瓶想自己喝,下意识看了看方荨脸色,正对上又暖又柔的目光,“我就不与他喝了,从前总吓唬他,他不待见我。”
楚纤歌就着冷风仰头蒙了两下,本想说些静檀爱听的,但方荨这么“懂事”,她不好意思多说。
仅剩一点微弱火光时,她丢了一道手令进去,“你去阎罗殿拿着本公主手令,就有我麾下将士护着,别怕。”
白烛簌簌跳跃起来,方荨觉得扑面一股热,熏得眼眶不舒服。但此时他羡慕静檀,她疼人总是不留余地。
这世上,被她疼还不知好歹的,大概只有自己一个。
祭拜完两人一起离开,难得走了段和谐的路。
一上马车方荨拉过她手腕又是察看又是听脉,连手腕、耳后这些地方都没放过,楚纤歌由着他摆布,面上也没不耐烦。
“还是小心为上。我给碧玉留了药粉,沐浴的时候洒在水里,若是有不舒服一定要叫人传我。”他期期望着楚纤歌,哀求道,“好吗?”
“嗯。”
楚纤歌抽回胳膊整理好外衫,转身将一份和离书放到他手边,方荨瞳仁一颤,听她淡淡道,“就剩你签字了。”
“不是太急,春猎结束前写好就成。”
交代完就没再看方荨,依着软枕缓缓闭上了眼。
方荨知道躲不过,可无论做多少心理准备,看着那柔软洒金的卷帖就觉得比烙铁还要可怕。和离之后,就没有任何关系了,生死都不必再见。
楚纤歌不要他了,他还能去哪?
方荨红着眼打开和离书,竟是她亲笔所写,一句一行,一字一间,没提他半点不好。
“因救命之缘,始倾慕于君,然成婚三载,难归一意。妾渐生厌烦,屡屡寻欢作乐,惹夫相憎,不如各迁本道。愿相离后,解怨释结,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伏愿郎君前程似锦,娶窈窕淑女,恩爱白首。”
方荨一遍一遍抚过上头的字,每一个都如藏在花下的刺,既美好又鲜血淋漓。
这样好的楚纤歌,让他怎么能放手!
楚纤歌心里同样不平静,她以为自己足已能放下,可天知道那封和离书写了多久···她心里有怨有怒,但最后想给他的竟还是祝福。
楚纤歌啊楚纤歌,活该你三年来卑躬屈膝,活得毫无尊严。
马车很快到了公主府,方荨窝在那方寸之地,眼皮重地抬不起来,“春猎···有多久?”
“七八天吧。今年天气不错,陛下想出城,时间长了些。”她以为他嫌日子久,又补了句,“无妨。你什么时候写好,本公主即刻让宋停护送你回南诏。”
方荨突然抬头,破碎的眸光吓了她一跳,他强行勾着一点笑,反问,“若是一直没写好呢?”
楚纤歌匆忙掀帘,将目光放在别处,“春猎后,陛下会昭告天下。”
他凄苦抿唇,她想成什么事,就绝不会给自己和别人留后路。
眼看她提裙下车,他心头如被钝刀拉扯,忍不住道,“我若是不同意,你是不是像当初逼婚那样,也拿刀子架我脖子上?”
楚纤歌脚下一滑,掷地有声,“是。”
“你恨我,就应该像之前那样让我日日看着你与别人快乐,这样···折磨我一辈子才对。”
车帘挡着他一半的脸,可声音里的颤抖藏不住。
楚纤歌听得难受,没再回答,被宋停迎着回了府,只剩凄迷的夜色与冷风空荡荡裹胁着他。
······
乾宁宫。
如意面前又是一堆碎瓷片,太后正扶额头喘息,若不是气大冲得头晕,这会儿还得再摔两个不值钱的茶盏。
“要造反了!哀家的人,他问都不问就全杀了!他眼里还有哀家这个母后吗?”
太后每次也就在自己宫里撒个气,真对上了皇帝又什么都能说得开。
如意也是头疼,“太后莫气,陛下说了,怕他们也染上病。”
“哼!他是哀家养大的,撅一下屁股哀家都知道他拉什么屎。还有,公主要和离,他怎么能同意!放走了方荨,如何让南诏与大宁起冲突!”
太后越想越气,越气越忍不住要想,“他不如气死哀家算了!”
“太后莫急。还未昭告天下呢,外头都说公主变了心,不待见驸马,驸马日日纠缠,两人时常闹不愉快。此次春猎是最好的时机呀。”
太后眼珠子一转,“去传哀家的人来,方荨休想活着回南诏!”
第58章 勾引
方荨一宿没睡,熬出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阿四看见和离书时差点撅过去,吃了好几块点心才又觉得人魂合一,爬在方荨膝头,巴巴道,“驸马,我觉得春猎是个好机会,您还能再自救一下。”
他灵机一动,翻箱倒柜收了不少随行物品,方荨远远看了眼,以为是收拾回南诏的东西,想阻止又没个理由。
楚纤歌进宫上朝特意早走半个时辰,就为了避免和方荨撞见。方荨也很默契,提前把药温在炉子上交代给碧玉,自己躲在与卿殿门里,看着她喝完,看着她离开。
然后噬心蛊发作,不顾阿四阻拦喝了碗剧毒无比的汤药,缩在软床上浑身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