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眼前的小姑娘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甩过来,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坐起了身,似根本没有听懂他的话,兀自环顾着周围。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干哑着嗓子对着他说出了第一句话。
一句简单的询问,他竟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甚至带着连自己也没有发觉的雀跃,想也没有想便开了口。
“神殿。”
他还没有说是什么神殿,是何地的,只见她眼中迸出了明亮的光,抬手掀掉身上的被子,然后朝着外面跑去。
像是要去见什么人一样,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错觉。
陈衍让立在原地失神地看了几息,然后缓缓跟上去。
他担忧她是因为这些年昭阳在打压祭师,拆卸神殿,心中惧怕那些人追过来而往想跑。
可等他思绪复杂地走到外面时,才发觉又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或许刚下过一场大雪,周围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她显得就格外的显眼了。
她蹲在地上拨开地上堆积的雪,然后不顾伤手,抓了一把干硬的泥土用手软化,正垂着头捏着什么东西。
天边的光洒下来,周围的白雪好似折射出了蕴蕴的光晕。
他心下好奇,所以走到了她的身旁一同蹲下,歪头地打量着她的侧脸。
十几岁的小女孩尚未及笄,眉眼尚且稚嫩,依稀可以窥见她日后的明艳,或许像是沾露的花,娇艳欲滴的。
有一瞬间,他好像被那蕴蕴的光晃得有些失神。
等他回神时,她已经将方才捏出来的东西摆放在空旷的神龛中,神情带着虔诚地拜了拜。
这样的行为在他的眼中,就跟看见成人还玩泥巴是一样的心情,有些微妙。
他是真的很疑惑,所以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但褚月见并没有搭理他,只顾着虔诚问神。
可他实在是对这样的行为太好奇了,见她不应答自己便一直询问不停。
十几岁的少年好奇心重亦是聒噪得不行。
被问得有些厌烦了,褚月见不耐地随便找了一个理由,直接将他的喋喋不休打断了。
其实不管世上是否有神,她都愿意信,并且将自己的信仰交到虚无缥缈之地。
有信仰有希望她才有理由让自己活下去。
陈衍让闻拜神言论一愣,少顷,没有控制自己从心间升起的强烈愉悦,笑出了声音。
待到笑够了之后就非要逼问她许了什么愿望,他要走进她的心,降低她的心防强行住进去。
他眯着促狭的眼,询问的语气带上了神秘的意味。
因为他猜小殿下的愿望是,活着。
果然她丝毫没有犹豫斩钉截铁地说了‘活着’二字,扬着明媚的眼,嘴角荡出浅显的梨涡,天真烂漫得像是尚未绽放的花。
“要世人皆要我死,却无法杀死我般活着,要他们只能怀着痛不欲生的恼恨,而偏要活在他们的眼跟前。”
她丝毫不在意自己流露出来的恶意,因为她所受的苦楚比这多至千万分。
“活……着。”他看着她明艳的眼眸,跟着在唇齿间流转着两个字。
也许是那日的雪突然就下了,四下无旁的声音了,陈衍让看着眼前的人,竟觉得那两个字分外的响亮,震耳发聩。
下了一场大雪,两人在外面待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回屋子躲躲。
陈衍让穿得厚重倒还好,反倒是褚月见冷得围在火盆旁边,还一直都瑟瑟发抖着。
“给,你去换换衣裳吧。”温润的少年音色自她的头顶响起。
褚月见抬眸看着眼前的人,玉质金相的面容显得格外的友善,不过她却没有接过他递过来的衣裳。
陈衍让微微挑眉,居高临下地看着蹲坐在火盆旁,眼含警惕的少女。
“你是谁?”她的语气还带着浓厚的鼻音,这时才想起问他的身份。
再不换衣裳估计是要生病了。
陈衍让莫名就有了这样的担忧,但观她终于问自己了,不再是那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思绪又被吸引了。
“我啊。”他扬了扬眉,然后蹲在她的身旁与她并肩坐在一起。
火光明灭,让他的面容彰显了几分琢磨不透的错觉。
褚月见眨着雾蒙蒙的眼,歪头看了看他,等待他的下文,见他这般神秘的模样不由得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期待。
据她醒来后观察得出来的结论,这人对她是没有任何的杀意。
看他穿着还有行为举动都并非是普通人,说不定是哪位世家出来的人。
昭阳的世家权重,若真的是哪家世家的人,说不定能救下自己。
但是他又来得太突然了,且没有任何缘由可以来保自己,褚月见陷入了纠结中。
倘若真的无缘无故这般对自己好,她可得好好警惕几分了,细究一下眼前的人是否为了她身上的诏书而来的。
思此,褚月见下意识抬手放在自己的左手上,确定了东西还在才松口气。
陈衍让眉眼染上散漫,轻飘飘地掠过她的左手,嘴角轻翘。
“我是济世的神医,前不久无意见你倒在雪地里好不可怜,所以我发发善心带你来这里。”
他这话说得随意,似是临时编造出来的,不过倒是比最开始要真实了几分,那种高高在上的矜贵感散去,带上了几分痞气的散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