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天生得很好看,眉眼漂亮,鼻梁笔挺,一张脸看着就像哪户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不知道他的家人怎么会让他一个人呆在这。
她留意过周围有没有寻人的消息,可丢的大多是些孩子或女孩儿,并没有能跟长天匹配的。
“那我去采药了,这两天雨不少,你站进去些。”她给他留下些干粮和野果,背起背篓跟他告别。
他在这一待就是两年。
奇怪的是那山又不止她一个人去,却从没听别人说见过他的事,她愈发坚信自己遇到了神仙。
表舅这两年赌得更凶了,直到某一天,他连坐诊的大夫都辞掉,药房彻底关门。
他打算整间铺子转手给别人,连带她这个拖油瓶。
宋曦被许给王寡妇家,她家的傻儿子已经四十好几,整天张着个嘴流口水,身上的肥肉层层叠叠,夏天光是靠近都有味。
她原先拒绝了这桩婚事,可王寡妇花了三十两银子买下宋曦,表舅看她不乐意,转头把她打个半死。
晚饭时,宋曦在他饭里下了蒙汗药,一入夜就卷起细软跑了。
走之前,她去看了长天。
“我表舅把我卖给了王家,我不能继续留在这了,以后都不会再来,你也走吧。”
夜色中,长天却好像什么都看得清,他轻轻触着她额角的伤:“走吧。”
她以为他是送行,结果他跟了她一路。
宋曦尽力赶路,就怕遇到熟人回去给表舅说,大小道交错着走,长天就跟在她身后,小尾巴一样。看到他,很多人都不敢上前,宋曦跑得非常顺利。
终于,她来到了另一个州,寻了一个小村子住下来。
她十四岁了,药房之前就靠她帮忙撑着,现在自立门户也不是不行。
虽然她一个年轻女孩儿看着没什么说服力,但好在长天在后面跟着,为难都少了很多。
“这边药材价格不错,我们终于有钱了!晚上想吃什么我请!”拿着卖药材的钱,宋曦满是得意,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期望。
“胡麻饼。”
“怎么总吃这个,你就不能换个口味?”
“桂花糕。”
“行行行,都是甜点,你是小孩子吗总不会好好吃饭。”
她还是不知道长天的身份,长天也从来不说,没关系,反正她的身份现在也得瞒着人。
两个人的生活一开始困难不少。
包括但不限于让长天洗菜,菜全被洗成渣渣。
让长天洗碗,碗也成了一堆碎片。
洗衣裳,更是洗出一堆布条。
甚至门框都被带下来两三次。
傻子力大,她可以理解。
宋曦看着长天努力把门框安回去,觉得自己可能命里犯傻,刚跑掉一个傻子的婚约,现在又在陪着另一个傻子过家家。
不过长天没有特别傻,还长得很好看,她忍了。
宋曦教他洗菜做饭,教他种地养鸡,教他采药炮制。
教他天阴了出门要带伞,天气好可以把被子衣裳拿来晒晒,别人送来东西,他们要回礼,穷家富路,上马饺子下马面……
虽然她自己还是半大孩子,但药房的最后几年,都是她在撑着。
宋曦一直想再开一家宋氏药房,自己的花销都是省着来,对长天却很好。
“别人有的,咱也不能少。”每到她要花钱肉疼的时候,她就会念叨这句话。
晚上两个人就睡在一张炕上,毕竟他们的房子很小很小,也没钱置办更多的家具,反正长天也不会乱动,反倒是她,能睡到滚地上去。
北方冬天很冷,晚上火熄了,炕的温度也渐渐下来,被子不够厚,她只能悄悄缩到长天那边。
一边是黄花大闺女的羞耻心,一边是晚上睡觉的舒适度,她果断选择了后者。
感觉到她挨过来,长天分了她一点被子。
“曦曦,冷吗?”
一开始她试图让长天叫她的名字,但宋曦两个字他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断句异常奇怪,就让他叫她小名了。
“当然冷啊,外面下雪哎!”她红着脸缩成一团:“早知道新买一床被子了,我可不是不知廉耻投怀送抱,要是冻生病就麻烦了。”
长天没说什么,张开手臂把她揽在怀里。
他怀里很暖和,衣服上是干净的皂角味,身体微微倾过来,但不会压到她,就像盖了一张厚实的皮草一般踏实。
那一夜宋曦睡得很好。
之后两个人虽然会相拥而眠,但始终没有越界过。
他们就这样度过五年。
普通的生活每一日都和前一日后一日没什么区别,可是有着彼此的陪伴,好像能永远那么过下去。
边境战事忽起,他们本来打算收拾细软换个安全的地方住,可还没来得及跑,这个小小的村庄便一夜之间遭到屠戮。
冲天的火光中,宋曦努力压住自己脖子上的伤口,至少,想要见长天最后一面。
他昨日去山里采药还没回来,希望他没有遇到什么。
可她又觉得还好他不在,他并不是真傻,这些年他的模样一点变化都没有,他或许是什么神仙。只是听到她的祈求,好心地下凡来救她脱离苦海。
她死了,他大概就要回到他原来的地方了。
这样也好,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