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八卦没好气地一把扯过手绢,胡乱塞回腰包,不想再和他说话,走到一旁的花树坐下生闷气。
然而不过半盏茶,她还是忍不住又悄悄看向池砚。
池砚做事一向认真,洗衣服也不例外。从她的角度看去,恰好能看到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以及他背上的流冰。
清风袭来,流冰系着的那条玄色剑穗微微晃动,碧绿通透的玉珠在淡金色的暖阳下闪闪发光。
那是!
李八卦目光一凝,忽而像被烫着一样,从树下跳起来,嘴巴长得老大,那不是菱素师姐送他的剑穗吗?!
他、他竟然六百多年还没换!而且看模样和新的差不多,想来是平时爱惜的缘故。
难道他也对菱素师姐……
李八卦愣住,全然忘了当年这礼物其实是以她之名义送出去,只记得是菱素为池砚精心编制的剑穗。
一时间,她心口仿佛堵了一团棉花,说疼也不疼,但就是酸酸涩涩的。
她双手无意识绞着衣角,呆呆站在原地,满脑子都是之前在王府看的那出戏。“步逍遥”和凡间女子互诉衷情完毕,剧情是什么来着?
似乎是一个抱一个,一个亲一个?
她记得不大清,因为那时她才看了一眼,老君就手忙脚乱把她揣进百宝袋,大死结,把她关在里面,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见老君气急败坏大骂:“这是哪个老不修排的戏?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也是全然忘了,是他们一爷一孙没有邀请,擅自闯入人家王府看王爷为他家小娇妻独家打造的爱情戏。
她看到一半兴趣正浓,抗议:“老君我要看!”
“驳回!”闻言老君拂尘一扫,带着她飞身离开王府的屋顶,“小儿不宜。”
所以以后,池砚也会和菱素师姐做小儿不宜的事情吗?
唔。
这次她可不想看了。
……
这时池砚洗好外衫披风起身,一掀眼帘,见她一副眼眶红红的模样,当即脚下生风,几步走到她面前,眉头微拢问:“怎么了?”
她回神,避开他的目光,低垂着头看着脚尖,吸了吸鼻子:“没什么。”
池砚眉心拧成一团:“你哭了。”
“没有。”她闷闷不乐道,“只是红了。”
池砚继续问:“为什么红了?”
“因为……”她嘟起嘴,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响,“我想李耳了!”
李耳?
池砚怔住,须臾,他开口:“太上老君?”
“嗯。”
思忖半晌,池砚突地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好。”
其实李八卦只是随口编了个理由,总不能告诉池砚,其实她是看他剑上系着的那条剑穗碍眼。
此刻冷不丁听池砚说声好,她不解其意,微微抬头:“啊?”
“回八景宫,见他。”
“……”
说出去的想念,泼出去的水。
李八卦不得已,带着池砚回了玄都洞。一到洞府门口,她就心虚躲到池砚身后,探头探脑往里看了一眼又缩回去。
不知道今天的老君脾气如何?
若是暴躁,她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窸窣。
不一会儿,门内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金角抱着一簸箕的药材出来,见府门前站着一个气质超然的男子,虽从未在大罗天见过,然那超凡脱俗的气质,一看便知是大人物。
他立即停住脚步,礼貌问:“先生可是来买丹药?”
听到是金角,李八卦松了口气,从池砚身后探出半颗头,笑得眉眼弯弯:“小金角,是我!”
哐当。
簸箕从金角的手中滑落,药材落了满地。然而他顾不上捡,几个箭步冲下石阶,惊喜看着李八卦,高兴得不得了:“八卦,你回来了!”
“嗯嗯。”李八卦点头如捣蒜,小小声问,“老君是不是还在睡觉?”
“没有。”金角摇头,老老实实道,“你搬空库房,拆了金架子。他气得心口疼,说是要出门散心,近日都不会回来。”
出门散心!
李八卦眼前一亮,那岂不是逃过一劫!她顿时开心不已,再无顾虑,一拍胸脯:“走走走,二师兄,我带你四处参观一下,玄都洞可大了!”
二师兄?
金角悄悄打量着池砚,心里暗道,原来这便是八卦在凡间的师兄吗?可是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觉得他不似凡人。
看起来倒似天上的仙人,不,比仙人还要仙人!
另一边,池砚颔首:“好。”
如李八卦所言,玄都洞除了大,真的只剩下大。一路上冷冷清清的,别说人烟,连花都没开几朵,乏味得紧。
池砚却看得甚是认真,一花一木,一草一石,一凉亭一楼阁都没拉下。约莫逛了三四个时辰,他问:“你便是一直住在此处?”
“是啊。”李八卦点头,“我有灵识以来就住在八景宫。”说着她掰着指头数了数,“好几万年吧。”
顿了顿,她好奇道:“问这个做什么?”
池砚低垂着眼眸,声音轻得转瞬间消散在飞中:“无事。”
奇奇怪怪的。
李八卦眨了眨眼,突然,余光瞥到那条在池砚背上轻扬的剑穗,她心口一跳,不被老君抓住的好心情瞬间少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