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好多了。挺爱笑的,和当初刚到我们两个手里看病时一样。”
“可能某些方面有点幼稚天真——殷唯教授说,她的心智那六年完全没有发展过,现在只相当于二十岁。”
“这样也挺好的。倒不用特别地催她成长。慢慢来,慢慢来。”
应思源不知不觉又开始絮叨。
“但她有个习惯很不好。喜欢边走路边听MP3。后面如果有车,完全听不见。说了她几次,也改不过来。”
“大概……是还对这个信息大爆炸的社会有所抗拒吧。”
“对了,这两年的春节,她家人都来过。当时你不也在格陵休假吗?不知道去你家拜访了没?”应思源突然想起一事,“我将你的住址写给他们了。”
“后来在许昆仑家打牌的时候又不太方便问你。她父母非常感激,说是无论如何要登门道谢。”
聂未一愣,摇头。
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
“可能还是怕打扰你,所以没去。”应思源深知聂未是个喜静不喜闹的性子,若是打扰到他休息,怕是什么难堪都会给,“倒是次次会去我家聚聚。阿玥和晓莹,叶子她们都很投缘,也合得来。”
“聂未,不怕同你说,我和晓莹一直没有孩子,很有心想收阿玥做契女。可叶子说现在这个年代,干爹一词已经烂透了。”应思源苦笑,“阿玥也说,一觉醒来,很多词都不敢乱说乱用。时代赋予一个词语新意很正常,但怎么会大多数都是贬低与讽刺呢。”
“哦,她还没去澳洲的打算。”虽然闻人玮和匡玉娇现在环境好多了,在那边做好了迎接女儿团聚的准备,“她说,还是想考一次。”
大家都很支持她,不管她是否考得取,一味给予支持。
闻人玥便也有了不切实际的妄想。
“这半年一直在复习,还是打算考护理专科。她挺好学,每天都去图书馆自习。”桑晓莹是医科大的老师,在校内有间教师宿舍,目前正让闻人玥住着,好专心备考,“对了,她今天做最后一次体检。过会儿应该会到我这里来。”
应思源担心地看看窗外的雨势:“哎呀,这么大的雨,不知道她带伞了没有。”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廊下响起一串湿答答的脚步声,伴着轻柔的笑语由远及近。
“好讨厌的雨啊!”
“阿玥,进来!”闻声便知是她,应思源不自觉地露出笑容,朗声应道,“你看谁来了!”
闻人玥兴冲冲推开门:“应师叔,我长胖了三公斤——”
聂未坐在正对门口的沙发上,反应极快,立刻抬起乌沉沉的眼睛。
和十四年前一样。
☆、第十九章
轻柔的俏语戛然而止。
她亦和十四年前一样——狼狈不堪。
这狼狈并不是因为她失去了华丽的衣裳。
一件圆领白T恤配一条天蓝色的七分牛仔裤,很适合青春艳丽的她。
只不过这场突如其来的雨,令她现在整个人看起来好像是才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支带泥菡萏。
蔷薇带刺攀应懒,菡萏生泥玩亦难。(白居易的《题山石榴花》。不是台长写的。)
这样一抹湿漉漉的倩影猛然撞入两位师叔眼内,聂未又从未见过她穿裤装,一时间竟有不确定感——这全身都淋得透湿,发梢还在滴水的女孩子,就是他刚在体检中心门口偶遇的闻人玥?
一路奔跑过来,她的鞋带又散开了,一双运动鞋泡得像两团废纸,裤腿上都是泥点。
那件白T恤几乎在雨中浸成半透明,贴在她姣好的身躯上——比十四年前两排嶙峋的肋骨精彩得多。
聂未立刻别过头去;而应思源对闻人玥素来亲切无拘:“阿玥,快去擦擦头发,拿件实验服套上。别感冒了。”
闻人玥亦未想过应师叔这里会有这样一个大惊吓等着她。
她重建的世界一直风和日丽,并没有预留小师叔的位置。
还以为是自己眼前一黑,所以才看到他是一身黑;勉自镇定了才发现他真是穿黑色衬衫与同色西裤。
总以为这道白光已经不能威慑到自己,谁知道他穿黑色照样煞得她说不出话来。
她重建的世界突然天地无光,河川失色。
“阿玥,你怎么了?快去换衣服。”
应师叔一句话真是救她于危难之中:“哦。”
如蒙大赦,她立刻一溜烟跑掉;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套了件干净的实验服过来,靠在应思源身边。
和头发一起擦过的,还有方才那张兴高采烈,兴致勃勃的俏脸。
所有欢乐情绪都擦掉了,变作战战兢兢,紧张不安:“应师叔。小师叔。”
总是阴差阳错,缘悭一面,聂未两年没有见过闻人玥。
上一次见到时还病恹恹地躺着。
现在却已似一株移植到健康土壤中的柳树,枝叶青翠欲滴,自然舒展。
只是这株柳树的迎风摇曳,清音莺啼,似乎不想展示在他面前。
左右脚互蹭了蹭,闻人玥又对着端坐于沙发上的聂未深深地鞠了一躬:“小师叔,大恩不言谢……”
是不是该加点什么以表衷心——她大脑短路,思维混乱,最近又在温习文言文,竟想到新时代不作兴跪拜了,不然给他磕个头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