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率兵来攻池家,执意要打破六界的宁静,反倒更让人安心。
一来,是他先动的手,修仙界师出有名,有理由打回去。
二来,他这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着实令人惶恐,不由担心,他是否留有后手。
谢砚之凶名在外。
摸不清虚实的情况下,无人敢与他硬碰硬。
饶是他们早有准备,谢砚之现身的那刻仍教人捏了把冷汗。
好在藏在高台下的迷阵一触即发,早在谢砚之落地时便已发挥它的作用。
浓雾自四面八方笼来,将谢砚之牢牢包裹住。
不远处,一只巨大的蜃妖在吞吐云雾,它最擅蛊惑人心,能编织出以假乱真的幻境,杀人于无形。
浓稠的雾气不断喷洒在谢砚之身上,他被困在蜃妖精心编织的幻境中,辨不清虚实。
不断翻涌的乌云堆积在天幕上,苍穹低得仿佛触手可及。
谢砚之又看见了那座曾在他梦境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城楼。
和从前在他梦境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场景一样。
面色苍白的颜嫣正被谢诀挟持在怀中,锋利的匕首抵在她喉间,她白皙的脖颈染红一线……
明知一切都是假的,谢砚之仍开口说出了那句话:“放开她。”
谢诀闻言,扬起嘴角,表情夸张地道:“义父,您这话说得可真是……”
“我又不傻,若真放开她,岂还有活路可走?”
……
一模一样的话语,一模一样的剧情,已不知在谢砚之脑海中上演过多少遍。
他仍重蹈覆辙,义无反顾地喝下散灵液,自废右臂来换取颜嫣。
“到你了,该放人了。”
堆积在天穹之上的乌云越来越厚,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无声呜咽。
那是暴雨即将来临的前兆。
“啪嗒——”
第一滴雨落了下来,砸在谢砚之泛着寒芒的铠甲上,摔得四分五裂。
城楼上,谢诀甫一松手,刚猛无匹的剑气横扫而来,下一刻,本该春风得意的谢诀眉心骤然现出一道笔直的血痕。
那血痕以破竹之势向下蔓延,不过须臾,他整个人就已裂成均匀的两半。
血似喷泉般涌向天空,溅了颜嫣满身,她呆呆立于原处,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谢砚之静静注视着她。
他知道,下一步,她便要来杀他了。
事实亦如他所预料,颜嫣如乳燕投林般扑进他的怀抱,喃喃自语般地念叨着:“原来你左手也能使剑……”
旋即,她又哭得梨花带雨。
“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喝了散灵液就真要散尽灵力了,你为什么这么傻……”
谢砚之垂眸,配合她演戏,无悲亦无喜:“我身上灵力的确已散尽,方才不过是使尽全力的最后一击罢了。”
颜嫣仰头望他,一脸不敢置信:“此话当真?”
谢砚之颔首,语气淡漠:“当真。”
“噗嗤——”
回应他的,是穿心一剑。
滑过面颊的泪痕尚未干透,颜嫣却笑靥如花:“既如此……那么,这场游戏也该结束了。”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老娘等这一天可是等了足足五百年。”
意外?他又怎会意外?
他内心早已惊不起半丝波澜。
他不害怕自己会死在颜嫣手上。
从来都不。
比起这个,更令他在意的,是背叛。
可是无所谓了,一切都早已无所谓了,她背叛又怎样?不背叛又能怎样?
这场雨终于落大了,倾盆而下。
鲜血染红谢砚之的衣襟,在雨水的冲刷下一层又一层晕染开,他却视若无睹。
以血肉之躯抵着那柄剑,步步逼近,任由鲜血肆意流淌,纵使被剑刃贯穿身体,亦在所不惜。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终于能抓住了。
他紧紧搂住颜嫣,俯身埋在她颈间低笑,雨水打湿长睫,他的笑,温柔中透出几分病态的执着。
“阿颜,我既抓住你了,便绝不会放手,任你溜走。”
像誓词,像诅咒,唯独不像告白。
第46章
◎抢婚◎
笼在四周的浓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淡, 呈现在谢砚之眼前的景象随风飘散。
黑暗中传来“咔”地一声脆响,整个幻境在寸寸龟裂,蛛网般的裂纹不断向外蔓延。
蜃妖河蚌般坚硬的壳上霎时裂开一道醒目的痕迹, 很明显,是谢砚之破阵后令它受到了反噬。
蜃妖的主人乃灵兽阁阁主,蜃妖何其娇贵?光是这一条缝就足矣让他养上百来年。
他也是万万没想到,竟有人能破除蜃妖编织出的幻境,这也从侧面说明, 谢砚之是何等的难以对付。
不过, 谢砚之破了迷阵也无妨, 他们还留有后手。
不给谢砚之半点用以喘息的机会, 霎时间, 万箭齐发。
那是两门四派一同设下的机关陷阱, 每一支箭看似寻常, 实则暗藏玄机。
箭头上既浸泡过能瞬间削弱谢砚之身上魔气的纯阳之水, 制箭的材质更是专克邪魔的陨铁。
这些, 统统都是同样身而为魔的谢诀所提供的线索。
也只有他才知道, 该如何来压制谢砚之。
“咻咻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