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你和寄红珠都如此笃定,我弱于上清天,若要反攻,必要借魔域之力,而你作为最后的牌,我无论如何都要用?”
南方将军汗如雨下,他抖如筛糠,一时根本不敢言语。
还是石无月笑道:“或者,这是丹姝的想法?这倒是说得通,她陪我这么久,最了解我怕什么。确实,若是没被逼到这程度,我大概还是需要你的。”
这话说完,石无月缓步从高座走下。南方将军伏地,惊恐的发现石无月竟不是用走的,而是飘下了高台!
他的长袍好像已与漆黑的地砖融为了一体,南方将军甚至瞥见了折射在自己金甲上的光穿透了他的身体!
石无月落在大殿正中央。
金殿由于特殊的结构,魔域的月光能穿透金殿层层琉璃高瓦,直射入大殿的中央。如今石无月便沐浴在这片猩红的月光里,他张开了双臂,面上露出满足而奇异的表情,若不是这月光透着猩红,简直便是传说中羽化登天的神祗!
“早知神也能吞吃,我早该吞掉他。”
石无月瞧着自己飘然若仙的躯体赞叹道:“原来这才是天地予我、万物同游的感觉。”
“风是我。”
他的身影在月光中渐淡渐散。
“光是我。”
他闭上眼,万千月华直灌他的本身,又由他向四方而去。
南方将军看到此时已在瑟瑟发抖。
而石无月仍不满足,他的身躯在南方将军的眼中无限扩大,直至遮天蔽日,似在此间,又似无处不在。
他听见石无月道:
“天地皆是我。如今,我便是魔域本身。邱南,你说寄红珠靠什么笼络人心?家园吗?”
南方将军听见他似笑非笑,拖长尾音说了这么一句:“我们看中故园同胞的红珠将军啊,若我就是她的‘家’,她还能举起她的刀吗?”
此话刚落,南方将军只觉得一股风从他周身掠过。他差点在那阵风中窒息。
成为“天地”的石无月没有再在他身前显露身形,可南方将军却仍觉得被什么巨物紧紧盯着。他抬头看向了天空的月亮——魔域的血月,在这一刻好像真成了一只眼睛。
他知道石无月一定是在三月窟后被逼急了,又另有奇遇,方才有如今场景。
他也知道石无月此刻离去并不是放过了他。石无月只是觉得他是无足轻重的小菜,想要享受过大餐后再回来处理他。
南方将军知道自己此时也仍在被监视中。
他知道如果想要活命,此刻可能是最后献忠的机会。
然而他看向月亮。
照耀了魔域五千年的血月。魔域恨它带来浊息却也爱它留下了光明。它是魔域的母与父,是许多魔域人心中的故乡。
可它如今却成了一只眼睛。
一只血淋淋地、冰冷地注视着所有“蝼蚁”的眼睛。
为什么会到这一步呢?
如果他更早一点放下私心,如果他是寄红珠那样的人物,早在医谷之时便转向矛锋。今日的月亮会否仍还是昔日的月亮?魔域又是否仍是那片于封印下庇护他们的旧乡?
他不知道。
但邱南明白,此时若是再不知道,旧乡便真成了梦乡,他们所有人的故土,都将不再了。
邱南再无犹豫,他在月光中握紧了月珠,大声道:“将军,石无月已成神魔!他身化无形,已冲你们来了,你要多——”
剩下的话他没说完。
血月冰冷无情,狂风酷烈似刀。
他在月光下凝成了一块石头。
魔域大乱。
不知从何而起的风吹向域门,如饕鬄般刹那间吞吃了所有的声音!月光刺破一户户门廊,拦住了所有奔逃的步伐。
天穹似在坠落,大地若在崩毁。
然而天地肃纪,在绝对恐怖中,灭亡常常是无声无息的,就像是璃镜曾掩饰的那样。
在一片的死寂中,有脚步踩种枯草的声音是如此鲜明。
渊骨回来了。
他走过冰凉无声的街道,穿过哑然拥挤的户门。变了样的月光自上而下的笼住他,他稍许抬了头。
与那双沉得近乎射不进光的眼睛一撞,晦暗的月光似是惧怕着他一般,竟主动移开了身影。
渊骨看了看自己脚下的土地,土地不敢在他的面前翻涌,可它确然蠢蠢欲动。
渊骨意识到自己先前的行为恐怕确实刺激到了石无月,他的命魂十有八九已被石无月吞食了。借由战神神威,他怕是已贪心地吞下了一界。如今的魔域便是石无月的胸腹,若是不小心踏进,和自发走进了他的口中没什么区别,这一次,他是真要出关了。
意识到自己许是迟来一步。
渊骨目光骤凝,他看向域门处,抬步便要向前——
涌动的土地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天地开始拦他。
一具具还保持这身前神情的石像如河流决堤般涌向渊骨!渊骨原本想要拔刀,可石像上表情栩栩如生,孩童恐惧的眼泪还在眼睫——他头一次放下了他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