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悦扶着床沿艰难起身,去到那间画纸铺散满地乱作一团的画室,从架子上拿下了一叠画卷。
不似之前那些装订成册的印刷版,这次都是大张大张叠在一起的画纸。
上面描绘的画面令柳知蕴径直呆怔在原地。
“这些……都是你梦里梦见过的画面吗?”
安悦轻轻颔首,“那次火灾以后也不知是怎么了,晚上总是会梦到各种模糊的景象,偶尔能记清的画面我都画下来了。”
“你看,虽然是梦,但画面都很真实壮观,我猜你一定会喜欢。”
柳知蕴伸手将画卷接过,看着上面描绘的少年将领在战场上挥舞长矛斩杀敌军的模样,心忽地猛跳起来。
画中少年只有一抹模糊的背影,身上的装束却与她梦中见到的那身相同。
是元征在城中诛杀贼寇时穿的那身铠甲。
画中少年大概就是安悦眼中的元征。
往后翻是少年将军在营帐中执笔作画的模样,骑马于大军阵营前发号施令的景象,还有与一位白衣少年月下对饮的画面……
这些没在她梦境中出现过,却与她梦境情景不谋而合的画面坚定了她之前的推测。
那些梦中的画面大概是真实存在过的事。
柳知蕴捏着画卷的手不自觉地颤抖。
沉默片刻压制下心中翻腾的情绪后,才想起将安悦送回卧室看信,自己留在画室翻看画卷。
这一晚的梦境中,她的所有疑惑都解开了。
……
“少将军,皇城密报。”
“经圣上暗中彻查,柳氏一族罔顾王法,拥兵自重,三日内将下令暮秋月底满门抄斩。”
“柳氏一脉关系甚广,交往过密者无论官职……一概按律株连。”
小兵跪在地上,额间狠扣在地面,悲戚上报。
成砚正立于沙盘前与元征商讨战事,听此密报后面上猛地抽去一层血色,身子僵硬许久动弹不得。
在元征连唤他三声后,身形骤然折下,吐出一口鲜血。
……
“少将军万万不可!”
元征挡在成砚驱马前行的路上,半跪劝阻,“柳氏一族已无挽回余地,少将军这般冲动行事只会引圣上动怒,降罪成氏。”
“降罪成氏?”成砚苍白的面容上现出一抹冷笑,“成柳两族向来交好,圣上意欲株连,成氏又如何躲得过?”
“轻信佞臣,罔顾朝纲,这圣上不尊也罢!”
成砚策马向前一步,元征依旧身形未动,“少将军,此处距皇城最快也要半月有余,便是日行数百里也难赶上柳氏问斩之日……”
“那我当如何?”成砚伤红了眼,声音里裹挟着滔天怒意,“柳氏亲眷姑且不论,蕴蕴那般柔弱,如何受得了这般刑罚?”
“我如何能眼睁睁看她无辜受累却无动于衷?”
元征见他已然失去理智,只得顺他的意将心底最糟的计策和盘托出。
“属下有一策,可救柳姑娘一命。”
……
“属下出身巫族,身负施展巫术之力。”
元征从宽袖中取出一支画笔,又从旁扯来一张画纸,“施术作画便可将柳姑娘封于画中,躲过此劫。”
“待风波过去,寻一地隐姓埋名度过此生。”
成砚盯着他时常带在身上的画笔,缓慢张口,“代价为何?”
若是没有难言的代价,他早会献计此策,不会等到此时才告诉他。
“巫术之事不可宣之于口。”元征直直凝视他的眼,“少将军需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没有什么会比蕴蕴的安危更要紧。”
成砚眼神赤诚坚定,毫无犹疑,“只要能助蕴蕴躲过此劫,便是我的命,也可一道拿去。”
他道出了心中能想到的最坏打算,元征的神色却丝毫未变,显然事情比他设想的更为糟糕。
“不是一条命……”成砚垂眸呢喃,又抬眸猜测,“那是生生世世?”
话音落下,元征神色微动。
成砚唇角泛开淡淡苦笑,“生生世世又如何,不过一条烂命。”
言罢,又兀自垂首叹息,“只可惜,我与蕴蕴一世夫妻都未曾做过,我许诺过她两年之内要上门提亲的……”
……
画笔牵魂,轮回为墨。
一幅美人图方才作好,桌前白衣少年已然没了气息。
元征因施展巫术遭受反噬,昏睡数日。
朝中局势动荡,边境将军卧榻不起,内戚勾结外敌,短短数日便大兵压境。
大徽朝覆灭……
第65章 嗯,我们是夫妻
辽阔大漠,荒无人烟。
衣衫褴褛的男人披头散发,神色孤寂地坐于一块墓碑前,定定地看着上面镌刻着的字出神。
身侧,是一幅卷起的画卷,两根工艺相同的簪子。
许久,天色将暗,才听他低声喃喃道:“悦儿,你我成婚三年有余,有些事我还未能寻到合适的时机告知于你。”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且听我将心底最后一点秘密说与你听。”
话音将落,男人眼前已然蓄起一层水雾。
“我乃巫族后裔,身负巫术之能。”
“巫术乃天下邪术之首,是以我生来便身负罪孽,虽可转日月移星辰,但只此一生永无坠入轮回转世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