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颜脚步定住,猛地回头:“他们都被叫走多久了?”
春杏见清颜眼神骇人,硬着头皮:“一、一炷香了……”
清颜猛地把鱼食一把扬了,双手提起裙子掉头就跑。
她脑瓜子嗡嗡的,这才回想出来哪里不对,整个随侍的宫人,都不着痕迹地被南宫烨换了一茬儿了。
先前殿门口扫地的,廊下烧火的,花园里侍弄花草的……
都是生面孔。
准确地说来,原本那天撞见她悬梁的面孔,在她没意识到之前,都陆陆续续消失了。
宫里,让一个人消失的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她跑得极快,后面宫人追着她喊:“太后娘娘,慢点儿,当心啊——”
清颜充耳不闻,脑子忽然清明了,南宫烨既然和她联手撒了一个谎。
为了圆谎,就必须要守口如瓶,不能走漏了风声。
而最好的保密方法是什么?
只有死人,才能最好的守住秘密!
原本看到她守宫砂的脸,一个个的,早已经消失了。
秀莲和小邓子……
清颜第一次恨自己的迟钝,以为南宫烨几日不出现,便是天下太平了。
殊不知——
天子杀人,只需要上嘴皮碰下下嘴皮……
她从慈宁花园跑到咸若馆,又从咸若馆跑到慈荫楼,跑得气喘吁吁,还要穿过慈宁门,才能跑到慈宁宫!
她跑得口干舌燥,耳边只听到呼呼的风声,鞋都跑掉了一只,顾不得捡,眼前是高耸而又漫长的,暗红色无边无际的宫墙。
不知道多少人鲜血染红的宫墙。
秀莲和小邓子的面孔不断在她面前出现。
“娘娘,奴婢叫秀莲,是个苦命的,娘亲死得早,后娘天天打我……”
“娘娘,奴才小邓子,冀北发了大水,家中遭难,爹娘活不下去了,只能卖了我……”
她的额头大滴大滴的汗掉落,她却顾不得擦,心脏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一刻不敢停,终于,迈过了慈宁门的门槛子!
慈宁宫前,乌压压地围着一群人,板子声一下下砸了下来。
挨板子的,不是堵了嘴的秀莲是谁?!
清颜发疯地往前跑,发钗都跑得七零八落,活像是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子。
而随着她的跑近,殿门口高高在上端坐着,把玩手上护甲的,可不正是曾经的梁王妃,如今的皇后,沈静若!
似乎是看到她由远及近跑来,沈静若的脸上,终于还是浮现出了一闪而逝的得意的笑容。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报应竟是来得如此之快!
清颜喘着粗气,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住手!”
见到太后,众人跪地:“参见太后娘娘。”
皇后沈静若冷笑着看向清颜,不紧不慢起身,敷衍地行了个礼,又坐了回去。
扭头对宫人说道:“本宫允许你们停了么?”
行刑的太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次举起手中的刑杖,作势欲打。
清颜快步上前,一把拦下,宫人不敢冒犯,垂手后退了一步。
她看着躺在刑凳上不知挨了多少下,现已奄奄一息的秀莲,顿时怒火中烧,“敢问皇后,本宫的宫人到底犯了什么错,需要你来越俎代庖?”
第8章 全靠演技
沈静若端坐在椅子上,轻蔑地笑了,“本宫乃后宫之主,惩治一个奴婢,难不成,还需要向谁请示一番?”
清颜定定地看着今非昔比的沈静若。
她身着双佩小缓的钿钗襢衣,头戴龙凤珠翠冠,头颅高昂地抬起。
骄傲的样子,像只早起打鸣的公鸡!
和记忆中唯唯诺诺的梁王妃截然不同。
清颜的印象里的她,被出身所累,自认为低人一等,所以有她的场合,她的存在感都极弱。
眼下她们两个人易地而处。
清颜看着皇后趾高气扬的样子,瞬间明了。
什么上不得台面啊,跟清颜平日里沉稳木讷的伪装一样。
人家的唯唯诺诺也是装出来的。
在宫里混,全靠演技啊。
清颜明白,新官上任三把火,皇后此时,想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可她霍清颜也不是软柿子。
今日她若被皇后立了威,以后岂不是人人都能踩她一头?
于是,她冷笑道:“皇后,打狗也是要看主人的。”
沈静若听了,哈哈大笑,“霍清颜,你还知道打狗需要看主人,你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对本宫的,怎么,你的奴才是奴才,本宫的奴才便不是吗?”
清颜闻言一怔,终于想到曾经一件往事。
那还是梁王刚成婚没多久,沈静若进宫拜见皇后。
偏巧清颜那天跟武皇逛御花园,看到有一朵高处的垂吊海棠开得极好,便心血来潮地跳上石头凑上前去欣赏。
就在这时,一个宫女似无头苍蝇一般从假山后猛地冲了上来。
清颜踩在石头上,背对着她,被她这么一撞,重心不稳摔了下来,左手触地,只听咔嚓一声,手腕折了。
宫女惹了祸,被当场制服,不断磕头求饶。
清颜抬头看这个宫女觉得眼熟,可手腕上的剧痛让她无暇他顾。
便没第一时间开口宽恕。
她好性子,武帝就没那么好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