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说笑。”祁王皱眉道,“我从未见过七哥对一个女子如此。甚至就连你要拿刀杀他,他都没对你怎么样。”
这对他们这种人,是大忌。
高位者最忌讳容情。对别人宽容,就是对自己狠心。
他们这种人,如果遇到威胁,必定不惜一切代价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绝不给自己留下隐藏的危险。这会要了他们的命。
当时他听到消息时,震然过后,以为秦如眉必死无疑。
可是七哥只让人软禁了她,除了不见她,让她自己一个人冷静,此外什么都没做。
在旁人眼里,那个女人要杀他,他却将她保护起来。
除却限制她的自由,他将她保护得很好,需要之物一应俱全,没缺过她什么,短过她什么。
这怎么可能?
这和他认识的七哥完全是两个人。
从前的奚无昼,冷血至极,不可能对女人如此容情。江听音能留在他身边,无非只是因为幼时帮助之恩。
可如今奚无昼却容忍这个女人,到了她就算要杀他,他也依旧没动她的地步。
这个认知让他这个身为旁观者的兄弟都感到心惊。
爱是奢侈之物,但他们这种人,天生不适合拥有这种特质。
这是软肋,终有一天会成为致命的刀刃,只要被握在别人手里,就能轻而易举杀了自己。
秦如眉沉默着。
她知道祁王的意思。
祁王没有宣之于口的话,她都听得懂。
但她不想深究。
越是深想,她便感觉自己深陷进泥沼里,再也出不来了。
她低声道:“也许他只是想留下我的命,报复我。”
祁王摇摇头,嗤笑起来,“若要报复,他为何早不对你动手?从七哥抢婚那天起,秦姑娘,你可有真正受到他的报复?”
他们见惯了阴暗牢狱里的污龊,深知最让人痛苦的刑罚有哪些,若要报复,奚无昼早就动手了,他有一万种让人生不如死的办法,落进他手里的人,下场都很惨。
秦如眉闭上眼睛,心头怆然。
她像是再站不住,慢慢蹲下身,跌坐在草地上,抱住膝盖。
“秦姑娘,现在你愿意听我讲了吗?”祁王看着她道。
秦如眉沉默了很久,轻声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七哥不喜欢柳棠意,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何扯到了柳棠意?
她抬头看他,眼中显出几分迷惘。
祁王道:“不止因为不喜欢她这个人,还因为她名字里有个棠字。”
对上她的视线,祁王笑笑,也撩袍大大方方坐了下来。
“七哥的生母,名字也有一个棠,当年棠妃和皇上相识,也是因为一朵棠花。”
秦如眉怔然片刻,低声道:“原来是这样。”
“七哥没见过棠妃。兴许见过,但只见了一两面而已,尚在襁褓的孩子,见了生母一面,就被抱走了。棠妃病故在七哥诞辰后两日。”
秦如眉心中猛地一颤,忍不住看向祁王,道:“奚无昼……”
她一字一顿,说得很慢,像是明白了什么。
祁王颔首,赞许她的聪慧,“七哥的名字,不是棠妃取的。”
秦如眉心头一涩,闭上眼睛。
“其实现在,众人皆知明面上,七皇子已经死了,死在十四年前皇宫的那场大火。那日火蔓延了整座宫殿,最后,宫人只从烧焦的废墟里找到几块残骸。”
秦如眉轻声道:“后来,他去了草原,遇见了平妲公主,是吗?”
祁王点点头,不再多说。
“秦姑娘,我只是想告诉你,七哥这一路走来,很难。如果之后有地方需要你的帮助……我希望你不要冷眼旁观。”
秦如眉自嘲一笑,“我能帮什么。”
“我也并非强求你,只是希望之后若有地方需要你的帮助,你可以不要为太子做事,再捅七哥一刀。”
“我从没想过投靠太子,王爷,你信吗?”
祁王听着她轻柔的声音,不由得微微一愣,看向了她,眼中带着探寻。
“两年前……也没有吗?”
“没有。”
祁王看着她的侧脸,微微眯眸。他猜不透她的心思,也不知道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这么说,他姑且相信。
“其实那天,我很庆幸他醒了。”
听了这话,祁王又是一震,皱眉看她,“什么?”
“太子用明石大哥的命要挟,我就算不杀他,也得做个样子。”她轻声道,“我学过一些医理,当时我在想,要找哪里下刀,才能看着可怕,却不致命。”
“但我长这么大,从没对人下过手,我很害怕自己歪了准头。”
“好在他醒了,我就不需要再纠结这件事情。”
祁王震然地看着她,似在消化她方才所说的话。
“你的意思是,你只是装样子?”
她想了想,轻轻摇头,“我不知道。人太复杂了,怎么说得清楚某一刻到底在想什么。可能我当时也想一刀下去,就这样一了百了。”
祁王看着她,被她面上笑意所摄,竟说不出话,许久,他转回头,皱眉不语。
“谢谢你们来看我,”她道,“如果我方才说的话有一些分量,可不可以拜托你们尽力救明石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