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愣,听出她话里的无力,转过头,果然见少女的脸苍白得可怕。
原来方才这一路,她也是强撑着。
她身量娇小单薄,和他对比起来,简直是蚍蜉与大树,方才带着他走这么远,还背着半筐笋,她已然尽了全力,现在是靠着意志才没有倒下。
他皱眉,心中滋味复杂。
到此刻,他的愤怒,居然全部诡异地消失了,注视着她的侧脸,低声道:“实在不行,休息一会儿再走。”
“不行啊,不能耽搁……”少女道,“不然……”
他捕捉到她话中有话,眯眸,“不然什么?”
听见他这句,少女陡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才差点失言,狠狠瞪向他,“不然——你死了,我找谁拿钱去?”
原来她是图他的钱。
他一噎,盯着她,眼神顷刻间寒冷下来。
环顾四周,此刻他们已经进了县城,周围不再是荒山野岭,而是商铺屋舍,眼前的街道游人如织。
“留个地址,钱之后会有人送来,滚。”他再不留情,狠狠推开她。
少女猝不及防,直接被他推到地上,狼狈地摔倒了。
背后竹筐里的冬笋哗啦啦掉落出来,少女跌坐在地上,手蹭破了皮。她痛得低叫一声,抬起流血的手掌,颤抖着,愤怒地看向他。
这儿是县城,过路的行人很多,不少人都投来视线,看着他们这两个奇怪的人。
他对上她痛恨的目光,心中居然有些懊恼,但面上只冷冷道:“我就是这种人。救了我,你很后悔吧?劝你赶紧滚,不然我怕控制不住杀了你。”
说着,他转身,迈步就要走。
少女怒了,立即爬起来,朝他冲了过来,“你个王八羔子,对恩人恩将仇报,你娘到底有没有教过你什么叫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还是说你根本没有娘……”
他听了这话,正要发怒,冷不防,背后被棍棒狠狠一敲。
再也来不及反应。
黑暗,铺天盖地。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件破破烂烂的柴房。
确实很破……
连头顶的瓦片都缺了好几块,四面漏风,寒风簌簌灌进来,四面的砖瓦墙上,有一些涂涂画画的煤炭痕迹,笔迹稚嫩,像是小孩子的作品。
他靠在一垛柴禾旁边,身上盖着两床满是补丁的棉被。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了。
少女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出现在门后。
对上他的目光,她原本平和的脸色瞬间“唰”的沉了下来,冷着脸走到他旁边,把药碗搁到地上。
药碗和地面磕碰,重重的一声。
“把这个喝了。”
“放心,没下毒!我要是想害你,早在路上把你扔了。”
他看她一眼,没多话,伸手端起碗喝药。
见他一声不吭配合,少女的神情终于柔和了些,却在他看来时,凶狠地瞪他一眼。
片刻,见他把药喝得一干二净,少女劈手夺过药碗,起身就走。
在木门被打开,又要被关上的前一刻,他叫住她。
“等等。”
“干什么?”她不耐烦地回身。
他盯着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似乎愣了下,才不自在道:“秦双翎。”
说完,转身飞快走了。
秦双翎?
他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不多时,唇角浮起一丝连他都未曾察觉的弧度。
冷不防,下一刻,木门居然又被推开了。
他抬头看去,只见秦双翎的脑袋从门后探出半个,一双明亮的眼睛凶神恶煞的,“喂,那你叫什么名字?”
他道:“我不想告诉你。”
秦双翎不可置信道:“不行啊,这不公平,我都把我的名字告诉你了,你不能……”
他将她愤怒的神色尽收眼底,唇角微勾。
“沈昼。”
“沈,昼……”秦双翎重复了一句他的名字,眨了眨眼,看他一眼,这才轻哼一声,甩上门走了。
这两日,除了她来送过两次饭三次药,没有人出现。
他靠在柴禾边,沉息养伤。
他听力极好,有时候,会听到房屋外面中年女人的谩骂声,还有小女孩追出来的脚步声,虚弱的,还跌倒了两次。秦双翎好像也在,但她是被骂的那一个。
除此之外,好像还有一个吊儿郎当的年轻男人。
他不禁开始猜测,她到底是什么人。
如今已是秋末,天气寒冷。
这天夜里,气温骤降,被褥很薄,丝毫不能御寒,不过好在他内力深厚,能运气抵抗寒冷。
这几日他的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再过两日,他就能离开。
正当他闭目调息时,柴房的门忽然被轻轻打开了。
门外天幕的夜色,浓得像要化进来。
他睁眼,看见秦双翎走了进来。
深秋的夜,她却穿得很单薄,小脸冻得白生生,身子骨纤细。这几日,她似乎又瘦了一些。
她心情似乎很低落,也没看他一眼,便一言不发地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蜷缩着身体,抱住膝盖。
他也一声不吭,只盯着她。
好半天,她终于忍不住瞪向他,低吼道:“喂,沈昼,你到底有没有男人气概,看我这么冷,你就不能把被子分我一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