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哥插嘴:“大学是挺轻松的,我有个室友,半学期没上课,天天让我们帮他答到,他就在寝室里打游戏。”
“不过,你想好好学习,那肯定轻松不起来。”堂姐说:“现在工作不好找,大学要么考研要么实习。也不能说累吧,就是心理压力挺大的。”
到了林冉家,堂姐推了下她的肩:“冉冉,回去吧。”
林冉嗯了一声,把堂哥手里的打火机抢过来,冲堂姐摆摆手,“我走啦。”
一楼客厅亮着灯,张琴和几个阿姨们围着打扑克,林奶奶戴着老花镜在旁边看着。
林冉喊了声:“妈妈”。
张琴抬头,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说道:“回来了?”
林冉:“嗯。”
张琴低头看手里的牌,“快去洗澡睡觉。”
林冉应了声,走到房间门口。听到身后张琴冷声说:“你爸去茶馆打牌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林冉没作声,拿了换洗衣服,进浴室洗澡。
洗完澡,穿睡衣的时候,没忍住叹出一口气。张琴其实有点儿瞧不上林志华,但是林志华踏实肯干,又老实本分,在家里什么活儿都干,也无甚挑剔。但那点儿不满,偶尔也会控制不住爆发出来。
比如今天。
大年初一,林志华跑出去打牌,而没有在家里陪老婆。
从浴室出来,回到房间,林冉听着外面的聊天声,躺在床上等了一会儿,差不多半个小时,张琴也过来了。
张琴没说话,板着一张脸,躺到林冉身边。
林冉抬手关了房间里的灯,闭上眼睛,在心里数——一、二、三。
数到三时,果不其然身边的张琴炸了:“林冉啊林冉,你说说你爸是个什么鬼德行,从我们结婚到现在,他就爱打牌,年年过年都不着家,就知道打那个破牌,跟躲瘟神似的躲着我,你说他混不混账啊?”
她骂骂咧咧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听着格外刺耳。
林冉翻了个身,抿唇,抬手捂住了一只耳朵。
张琴的声音却无孔不入。
“你们老林家没一个好东西。当初娶我的时候,说会一辈子对我好,结果呢?现在逢年过节,也不给我买礼物,也不陪我。你奶奶也是,生了你之后一直催我生二胎,把我当生育工具吗?谁尊重过我的想法?”
“我在这个家里,一点儿地位都没有。”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林冉手指微颤,抵触地咬住了唇。
她不想听这些。
张琴仍旧说:“就是因为你是个丫头,你大伯家一儿一女凑了个好字,你奶奶就一直催我。这些年我受了好多委屈,都是因为你啊冉冉。”
林冉的眼睛发热,心里有个声音在小声哀求——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
张琴自顾自道:“你一定得给妈妈争口气,好好学习,乖乖的,让妈省点心。咱家里不是什么富贵人家,那种在学校闯祸闹事的事,你千万不能做。记住没?”
林冉没应。
张琴似乎是抱怨够了,问她:“你睡着了?”
林冉手指卷住被子一角,牙齿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张琴吐出一口气,卷着被子睡觉。
过了好久,她的呼吸声才平缓过来。林冉的肩膀终于不抖了,她小心的蜷缩起来,缩成了小小的一团,手臂抱住自己的肩。
这些话张琴总在说。
小时候听不懂,长大了却明白其中的含义。
农村重男轻女,林奶奶一直叫张琴再生个弟弟。张琴怕疼不想要,林志华也没多说,但刻在二人脑海中根深蒂固的观念,却始终摆脱不掉。
在平时的生活中,经常流露出来。
林冉只能按照张琴的设想,去过生活。她一旦叛逆,张琴就会像是失去了希望般的,歇斯底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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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没人敲窗,张琴凌晨就起来,把红包交给了村长。村长特意发广播,表扬了她拾金不昧的行为。
她回来时林冉正在卫生间刷牙。
张琴扯着嗓子吼:“林志华!”
没人应。
张琴又跑到后院,问林奶奶:“林志华呢?!”
之后的声音,林冉听不清了。
她冲掉嘴里的泡沫,擦干净脸上的水渍,看向镜子里的少女。然后,努力地扯出了一个笑。
昨晚的事,甚至人生前十七年面对的那些事,都似乎在这一个笑容中,消散了。
她又变成了那个乖乖听话的好学生。
初二林冉跟着爸妈去了外公外婆家,回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临睡前,林冉看了下之前整理的错题本,在草稿纸上重新演算了一遍。
看了差不多一半,她准备关灯睡觉,视线瞥到窗台处。动作顿了下,踩着拖鞋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将窗户也拉开了一条缝。
花圃边,少年站着抽烟,月色下他身形修长,眉眼很淡,唯有指尖的烟头一点猩红色,时明时灭。
听到开窗声,少年手轻颤,指尖的烟毫无征兆掉了下去。
没想到她会开窗。
林冉也愣了,陆无别过年都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怪可怜的。
她不知道他的家庭究竟是什么样的,但是这个少年虽然脾气不太好,可他毕竟不是坏人。
她轻声说:“陆无别,你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