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天铺盖的火烧云下。
那一盏灯笼,像一颗冉冉升起的星辰,点缀了陷入孤漠而苍凉的长空。
望楼之上。
有守兵发现漂浮的灯笼,当即发出警示,才要敲起街鼓,令往生灯漂浮而去方向的守兵将那灯给射下。
却被另一人伸手拦下。
鼓槌随即被接过。
“咚——咚——咚咚——”
不一样节奏的鼓声响起。
下一站的望楼之上,守兵听到此鼓声,抬眼,看到随风一绕飘往另一处的往生灯。
也敲起了街鼓。
“咚——咚——咚咚——”
这是望楼传讯的密语。
意为——
送亡者,放!
封宬抬眸,看到最近的那处望楼上,方才朝他行礼的守兵放下鼓槌,抱手,微微俯身,然后转到另一边去了。
另一处的望楼上。
“咚——咚——咚咚——”
鼓声起。
下一处,紧随而上。
层层叠叠的烟霞之中,往生灯渐行渐远,渐浮渐高。
沉缓而厚重有力的鼓声,在这大玥即将落入夜幕前的极尽华美中,恸怆潇潇。
“咚——咚——咚咚——”
封宬就是在这响尽满城的鼓声中,听到身边平和低缓宛若吟唱的念咒声——
“功德金色光,微微开暗幽。华池流真香,莲盖随云浮。仙灵重元和,常居十二楼。急宣灵宝旨,自在天堂游。”
他抬手,按住凭栏,望向远方。
……
第三百八十章 旧事
“殿下,此处便是崔玉生先前所住的屋子。”
赵一推开房门。
封宬先一步走了进去,回手伸向门槛外的云落落,“来,落落。”
云落落这才伸手,搭着他的手心,抬脚,走了进去。
入内。
看到了一间过于简陋的屋子。
唯有内室的矮几上,放着一座鎏金银竹节铜香炉,与这过于朴素的屋子摆设格格不入。
云落落正看着。
封宬已松开她的手,走到矮几边,将那香炉拿了起来。
这时,管理教坊司的司吏被侍卫领了过来,到了门口就先跪下,“奴婢见过三殿下,三殿下福安!”
云落落转脸,目光落在他身上的内侍服上。
封宬已放下香炉走了出来,问道:“崔玉生遇害后,此屋可有人进出过?”
那司吏吓得连忙摇头,“这两月多来,除去京兆府的人前来搜查过,到如今还是三殿下来,奴婢这才头回叫人开了门。周大人特意说过,没有结案前,这屋子轻易是不能动的。奴婢绝不敢随意让人进出啊!”
封宬又环顾了一圈这屋子。
司吏许是察觉到了封宬的怀疑,立马又道,“三殿下,崔玉生素来是个节俭的,他惯常起居皆是这般……”
顿了下,小心地觑了眼封宬的脸色,“跟前常用的,也就那香炉。崔玉生常喜在睡前点一支安息香。”
封宬收回目光,略一沉吟后,摆了摆手,侍卫便将司吏给带了下去。
云落落注意到封宬的情绪不佳,也没说话,只走到那香炉边,认真看了会儿,说:“此物已生了灵光,方才那……”
“内廷负责管理教坊司的司吏,姓孙。”封宬跟着走了过来。
“嗯,那位孙公公说得不假。只有惯用且极为珍重的物品,常在人侧相伴,才会被人的精气附着,渐渐生出灵光。”
封宬听着云落落的话,“是说这香炉,要成精了?”
云落落叫他的说法逗得眼波微动,摇了摇头,“物类成精,非千百年难得。且还要在此期间受尽生灵七情六欲涂染。造化不同,或成灵物,或做凶器。皆有不同。”
封宬了然地点点头,“所以,譬如一些刀剑上的杀气,便如同此效?”
“嗯。”
云落落又伸手,摸了摸那香炉,“这个香炉,便是受了主人极为珍重的爱护。”
站在后头的封宬神朝那香炉看了眼,脸上的神情浮现一丝隐隐的复杂。
他走到一边,似是随意地翻看着桌案上摆放的书册,道,“那香炉,是我赏给他的。”
云落落意外,转脸,却只看到封宬的背影。
桌上的基本书册都十分破旧了,显然是常翻阅的样子。
他无意翻开其中一页,发现上头用笔墨圈了几个记号,便随手掀过,又继续往后。
一边说道,“教坊司,隶属礼部,负责庆典及迎接贵宾演奏乐曲事务。说是好听,其实内里所充歌舞之衣,皆乃是抄家流放的官员家眷。”
手指微停,书页刚好又停在一页,封宬目光随意瞥过其中圈出的几行字上。
又随手一翻。
继而说道,“崔玉生其父,本是右仆射兼太子少傅。因涉嫌贪墨被父皇下令抄家。其父流放,而他身为男子,且已年满十三,本不该入这教坊司之处。然而,因其相貌太盛,世家各族中与其父有仇者多,便有人想了法子,将他强留在了教坊司。”
所图谋为何,那样肮脏龌龊的意图,他不会说给云落落听。
“当时,他的生母在得知这一消息时,一头便撞死在了大理寺门前,惊动了父皇。按照律令,他若闹大其实是可以跟着其父流放西疆的。然而,却有人拿他满门与他交易,说,只要他留下,就可让他家族中其他所有已满十三岁未有婚嫁的女子跟随流放,免入教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