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能帮我联系一下当初负责这个案子的同事不?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嗯,是,对,我知道他一直都在偷偷开药吃,也知道他死之前吃了大量的药……嗨,我这边不是有证人出口供了么?他能证明,你那边,那个案子的死者,在活着的时候,对我这个案子死者的车动过手脚……”
李穗苗听不懂父亲在说什么。
她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盯着洞开的门缝,听父亲还在不那么熟练地用普通话和那边沟通。
“……我过段时间就去你那边,文件很快就下来。行,好,我知道要走流程,嗯,能理解,谢谢啊。”
又是一声叹息。
李天自早些年还抽过烟,这行压力大,周围人有一个抽烟的,就会忍不住一传二二传三。李穗苗四五岁时发过一次高烧,烧退后一直咳嗽,医生说小孩子肺嫩,以后炒个菜啊什么的,油烟大的地方,都别让孩子进去。
李天自打那时候就开始戒烟了。
后来家家户户装油烟机,节俭的李天自也是选最贵的买,只因销售员说那款吸附油烟的功能强劲。
七点钟,郑歌春回到家,气得向李天自抱怨。
“不知道谁那么坏,连医生的车胎都扎,”郑歌春向丈夫吐不平,“我昨天电车不是爆胎了吗?今天去修车,人修车的说了,一眼就看得出来,是人故意拿碎玻璃插进去扎破的。唉,你说这叫什么事吧,昨天我在那儿辛辛苦苦地上班,结果车胎被人给搞破了……”
李天自安慰了妻子一番,又表示今晚的饭已经做好了,炖了一只老母鸡,知道她工作辛苦,来补补身体。
李穗苗问郑歌春,叶扬书的妈妈,现在情况怎么样?
郑歌春说了,情况稳定,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病人一直有抑郁倾向,只是不知道什么东西激化了——
说到这里,郑歌春着重看李天自一眼,转过脸,又叮嘱李穗苗。
“你那个学长挺可怜的,不过看起来自尊心也强,他是你班助?那你平时对人客气点儿,”郑歌春说,“怪惨的一个孩子。”
李天自打断妻子:“吃饭吃饭。”
李穗苗拿着筷子,问:“学长的妈妈之前自杀过吗?”
郑歌春想了想,摇头。
“她是什么性格呀?”李穗苗问,“是很文静的吗?像叶学长一样,不爱说话?”
郑歌春说:“差不多,母子俩有点像……嗯,不只是说长相,我是说,性格有点,都那种斯斯文文的气质,听有礼貌。”
确实挺有礼貌。
自杀被抢救回来,看到医生的第一反应,不是说“你们救我干什么”,也不是嚎啕大哭情绪崩溃。病床上苍白、秀美的女性,只是默默地掉了眼泪,嘴唇微动,低声说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郑歌春看惯了这种事,只是她这做法,令人还是有些感慨。
李天自严肃脸:“穗苗。”
李穗苗:“啊?”
“吃饭,”李天自说,“给你把鸡爪子挑出来了,再不吃就凉了。”
李穗苗低头,熟练地啃了一只鸡爪。
她又问:“妈妈妈妈,那叶学长现在是不是天天在医院里守着啊?”
李天自低声:“李穗苗!”
李穗苗一激灵,吓掉了筷子上的香菇。
圆滚滚香菇掉在饭桌上,她又老老实实夹起来,放在嘴巴里。
郑歌春说:“大声吵吵啥,别吓着我闺女。”
李天自皱眉:“叶扬书,他这个人比较复杂。苗苗,我知道你年龄到了,也知道他长得好看,但是,但是——”
郑歌春说:“李天自,我和你说什么?这种话别拿到孩子面前说。”
这样说着,郑歌春指着女儿,痛心疾首:“你看苗苗这样子,掉桌子上的菜还会乖乖地捡起来吃。你看她长得像会早恋的人吗?”
李穗苗说:“掉桌子上的干净。”
李天自问李穗苗,严肃:“你和爸爸说,你对叶扬书那小子有意思没?”
李穗苗真诚:“没有。”
李天自看了她半晌,转过脸,闷声:“……不是爸爸不信你,我就是怕出问题。爸爸不反对你早恋,但你也得知道,爸爸做什么工作的。真要是……你也等这案子破了再说。”
李穗苗点头。
李天自说:“吃吧。”
这样说着,他又说:“对了,经常和叶扬书在一块儿的那个男生,祁复礼,也不行。”
李穗苗:“啊?”
“我看着也不行,”郑歌春说,“太有钱了,和咱们不合适。”
提到这里,母亲柔声:“我不盼着咱们穗苗以后嫁给有钱人,我只想让咱们穗苗找一个家庭简单,有出息,肯吃苦耐劳,上进的好孩子。”
李穗苗笑了:“我还小呢。”
几句话糊弄过去了。
次日李穗苗去探望了爷爷奶奶,带回来些东西。晚上父母都加班,李穗苗带着鸡汤去了医院。
眼看天色又要不好,郑歌春收下东西就催着女儿赶紧回家,李穗苗去车棚骑自己的小电车,冷不丁遇见熟悉的人。
李穗苗主动打招呼:“学长!”
祁复礼正和一个穿病号服的小孩打羽毛球,球轻飘飘过来,祁复礼听到身后有人叫,下意识回头,没接住。
羽毛球跌在了他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