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去。我想听你亲口说。”太子声音克制,“究竟有什么难言之隐,让你行事畏缩不前,让你对我望而却步。”
“洛之蘅,你总要给我一个答案。即便还要拒绝我,总要让我……死得明白。”
他的语气几乎是有些哀求了。
洛之蘅心神俱震:“我……”
刚发出一个单音,忽觉一阵天旋地转,她眼前一黑,无力地栽倒向前。
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惊慌地唤她的名字。
*
再醒来,意识回笼,洛之蘅下意识地偏头睃巡。
“郡主醒了?!”半雪惊喜道。
紧接着,薄帘被匆匆掀开,洛之蘅隐隐期待着什么,瞧清来人后眼神一暗。
平夏一无所觉,小心翼翼地捧着盏茶过来:“温水正宜入口,郡主快抿些润润嗓。”
洛之蘅借着半雪的力道坐起身,凑着杯口啜饮些许,勉强缓解了喉间干涩:“……我这是怎么了?”
平夏:“大夫说,郡主是连日未能休息好,以致气血两亏,又因情绪起伏太大,一时气血不畅,这才昏倒。”
“无碍。”洛之蘅了然道,“好生养两日即可。”
半雪本就憋着口气,瞧见洛之蘅一副不把自己身体放在眼中的模样,忍不住道:“郡主还说呢,奴婢和平夏瞧见郡主昏倒着被人抱回来,魂都要吓没了……”
洛之蘅听到自己问:“……他人呢?”
半雪还在茫然:“什么人?”
平夏已经心领神会地解释:“殿下听大夫说郡主已无大碍后便不见踪影。想来是担心追不上先行军,这才不辞而别。”
“……嗯。”
无力感潮水般袭来,洛之蘅阖上眼,不欲多言。
平夏拉着半雪识趣退开。
午膳时,洛之蘅食欲不振,草草用了几口,丢下句:“我去小佛堂,不用跟了。”
长明灯摇曳不止。
洛之蘅跪在蒲团上,看着正中央的灵位,捂着心口,失神道:“阿娘,原来,这就是喜欢吗……”
见到他会欢欣雀跃,拒绝他会心如刀绞,想他来会满怀期待,期望落空……会觉得心口缺了一角,钝钝地疼。
怎么会不喜欢呢?
他待她以至诚,护她以尽心。
他为她辟天地,扶她上青云。
沃土尚怜残花意,她又非铁石心肠,焉能无动于衷?
那些不经意的怦然心疼散落在点滴相处时,偏偏她不愿去想,不愿去看。
她以为,只要拒绝了太子的表意,一切都会回归正轨。
可喜欢就是喜欢。
从来只会根深叶茂,容不得她闭目塞听,故作懵懂。
“阿娘,我好像……又搞砸了……”洛之蘅喃喃轻叹,几不可闻的声音散在空气中,似乎没留丝毫痕迹。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洛之蘅以为是平夏半雪,头也不回地道:“不必进来,我想一个人待着。”
脚步声未停,有越靠越近之势。
洛之蘅俯身叩拜,收拾好情绪,起身向后看去。
出乎意料的,进来的是一位小厮打扮的男子。
洛之蘅顿生警惕,瞧见他面带急色,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比划着,张嘴却无声,像是哑人走错了地方,这才稍稍松口气。
她不通手语,半天没明白他的意思,只好问:“你是哪家的?”想了想,又道,“可带着府上的凭记?我让人帮你找。”
“小厮”没有出声,缓缓放下胡乱比划的手。
闪烁的眼神宛如潮水退去,平静无波。
洛之蘅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洛之蘅,”那人目光沉沉,语气沉痛“……这就是你的难言之隐?”
洛之蘅霎时僵在原地,如坠冰窟。
早该想到的。
虽然是在云间寺,但她所到之处向来守卫重重,普通小厮怎么可能误闯进来?
“……是。”洛之蘅声音微哑。
最初的慌乱过后,她奇异地没有觉得惊慌失措,反而生出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其实是有迹可循的。
她不止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过破绽,虽然最后都急中生智地圆了过去,但只要出现一条线索,凭借太子的聪慧,定然会用这条线索,串起过往所有的破绽,然后大胆地、准确地,找出重重迷雾中的唯一真相。
那张五官空白的画像进入太子的视野,就成了那条能使人茅塞顿开的线索。
从那时起,她费心掩藏的内情就不再是秘密了。
“什么叫做,”太子难以置信般,“辨不清相貌?”
洛之蘅闭了闭眼,艰难出声:“……就是五官相貌不能在脑海中成像。”
对上太子倍觉不解的眼神,她苦涩地牵了下唇角:“阿兄闭上眼,能想象出我长什么模样吗?”
太子闭上眼,轻而易举地在脑海中描摹出洛之蘅的相貌:鹅蛋脸,远山眉,杏眼,鼻梁挺翘,粉唇润而不丰,是恰到好处的温婉面貌。
“阿兄可知,你的相貌,在我眼里又是何种情形?”
太子睁开眼。
洛之蘅抬手,指尖虚虚扫过他面部的轮廓:“……只能看到这些。”
“……五官呢?”
洛之蘅哑声:“在我眼里,一片空白。”
“他们说,阿兄有着一张美人面。五官出众,轮廓分明,俊雅而不失英姿,精致却不含女气。明明是男子,相貌却绝伦超群,连女子都自愧不如。我努力过,想要看清阿兄的容貌……可我……”洛之蘅捂着脸,痛苦地从喉间挤出声音,“我甚至,连自己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