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他在工地,出事了。”
终于听到一句完整的话。
云岁一只手撑着墙面,一手握紧手机,“妈,你慢点说,我爸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工友说高空坠落,当场死亡……医院的急救室都不收。”云母压抑不住,泪流满面地哽咽:“和你外公一样,我也没来得及看最后一眼。”
眼前忽然一黑。
云岁腿脚软得支撑不住,靠墙跌坐在地,手机那端是云母放声的哭泣,在拨打这个电话之前她已经在强忍泪水,终究控制不了倾覆而下的悲伤。
她瘫坐许久,耳边清寂,世界仿佛化为一片空白虚无。
陈则拿着一电贝斯进门,一眼看到坐在地上的她,“怎么了。”
没有回声。
神情呆滞,眼角泛红,摇头磕磕绊绊,“我……”
遭受到巨大的打击,人会出现短暂的失语。
“我要回家一趟。”云岁双唇颤抖,哽着声,“家里出事了。”
“什么事。”
“我爸走了……”
她试着踉踉跄跄站起来,双脚如木偶僵硬,陈则扶了把,“你这个状态别说回家,飞机你都上不去。”
“莫哥呢?”
平常一有棘手事她就会找老莫。
“他不在。”陈则拿着手机,“我帮你订南城的机票,你自己先冷静。”
她根本没法冷静。
路都走不了,怎么回家。
陌生的城市她感情最依赖柏言诚,工作依赖老莫。
陈则指尖点着屏幕,迟疑片刻,多订一张机票。
抵达目的地夜已深。
“其实你不用跟我来这里的……”
回家的出租车上,云岁喃喃低问。
“我不是担心你。”他说,“如果你不能尽快处理好家里的事情,会耽搁我们的进程。”
陈则这次没白跑,这姑娘呆得分不清东南西北,被机场的人贩子卖掉都帮着人输钱。
大半年她没回家一趟,父母说这里住着习惯一直没搬,旧摆设老样子,不同的是客厅中间摆放一台冰棺,母亲和妹妹一直跪在旁边。
出这样的事,家里连个主事的都没有,只能抱头痛哭。
高三学习忙碌,云朵瘦了一圈,眼泪汪汪,“姐姐……咱爸走了……”
妹妹模样惨烈,校服领口挂满泪痕,马尾辫歪歪扭扭,尾端别着春节期间云父买的发卡,花绿交错的颜色,是这空寂落败屋子里最明丽的色彩。
门口的迎春花孤零零杵在盆栽里,深秋枝干冷清,不比一旁的菊花茂盛。
意外地,云岁没有哭,她蹲在父亲的盆栽前,指尖轻轻触碰枯瘦枝干,像自言自语:“你觉得这世上,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陈则杵一旁,没怎么思考,“没有。”
他没有想要的东西。
他生来就被抛弃,这辈子不曾有过亲情,也不曾憧憬过爱情,情愫浅薄,追求的东西极少。
人最想要的无非是自己不曾或者很少拥有的,小时候最期盼一顿红烧肉,上学后想要一把吉他,成名之后,对凡尘俗物反而没有追求。
“我最想要的,就是离开这里。”
云岁打量破败不堪的出租屋,左上角以前会漏雨,被云父修过后完整如初,但留下的痕迹彰显丑陋贫苦,她当时就在想,这破屋子再不想住了。
“我想好好工作赚钱,带他们过更好的生活,这个暑假甚至没回家探望过,连电话都很少打过,和父亲最后一次通话是十一假期,他说买了几盆菊花,开得很好看,问我要不要回来看看。”
“如果早知道那是最后一个电话,最后一次见面的话,我一定会回来看他的……”她声音越来越小,“你说我从一开始是不是就错了,我应该,多陪陪他们的。”
过去的任何一个瞬间只要她回来,有没有可能蝴蝶效应,会改变现在的局面?
父亲就不会去世。
如果她回来探望一天,那天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可世事难料,白云苍狗,谁说得好。
“现在呢。”陈则垂眸,“你想要什么。”
她闭上眼睛,“想要家人团聚,平安永乐。”
想要的和得到的背道而驰。
终究难两全。
围城永远困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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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账东西!”
数张杂志报刊经手一挥,从办公桌上掉落。
不光住处,柏霖办公的地方更简约陈旧,苏联筒子楼遗留至今,屋内摆设陈旧破皮,破桌破椅饮水机,处处透着清廉节约之风。
“我养的儿子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大的给家族蒙羞罢了,你简直让我抬不起头。”
柏言诚垂目,捡起地上的文件。
北城的新闻其实很少流传太广。
上层社会的就更少了,人人都低调,不像海城富二代的超跑常挂热搜。
最近不仅爆出乔家的露富新闻,还有乔思楚涉嫌指使他人作案一事。
“听说这些是媒体在警局附近蹲守三天三夜挖到的消息。”柏霖冷笑,“照片也是实景□□拍摄,就差镜头怼着乔思楚的脸。”
地上还有碎裂的杯子和浸水的茶叶,柏言诚扫完后往一旁丢开,评价客观:“您别说,柏家企业的员工,还挺敬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