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箱子,便是遭了贼也是搬不走的。
也许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如数还给殿下了。
朝露捻了一把鱼食,在二楼的栏杆上倚着,从高处抛下去喂池子里的那些锦鲤。
见知知这样,娇笑道:“都说了殿下怨不到你头上去,你这么紧张作甚!倒不如来同我一块儿喂鱼,喂肥了,回头好叫你的阿篱捉来吃。”
知知搬了地方,连带着阿篱也又换了新居,这会儿也不知缩在那个旮沓里再度适应去了,知知这会儿提不起力气找它,藏完银钱便趴去了榻上。
“朝露姐姐多喂喂,阿篱吃鱼的时候也多感念你一些。”
两人才说了没两句,却听噔噔的脚步声响起。
原是小丫鬟上了楼:“沈姨娘,殿下那边来了人,喊你过去呢。”
知知一猜便是江天来了,苦着脸问:“可说了是什么事?”
小丫鬟道:“奴婢不知,不过今儿晌午的时候,奴婢瞧见小公子去找殿下了,这会儿兴许还在的。”
知知这才想起,昨夜殿下说过,要教小公子习字,准她一道旁听,多半便是为着这事。
到了书斋外,还没进门,只沿着屋子外头走了几步,果然便已听见殿下的声音:“昔人习字者,傍窥尺牍,俯习寸阴。小别需记住,要落成一笔好字,就要做到心中有笔法。”
因是白日里,窗子上现出的一大一小的灯影只浅浅浮动着,不甚浓郁。
等知知一进屋,却是第一眼就被萧弗摄住了目光。
今日的殿下,竟着了一身红衣。
这样张扬狂烈的颜色,在他身上,却没有一丝轻佻浮夸,只是分外地抓睛,望之俨然。
要知道,殿下于衣着上,素来都偏好深黯的冷色,这还是知知第一回 见他穿红,竟有些愣神。
此刻萧弗正坐在书台边,淡淡持卷,萧别则立在案前,提笔临摹,两人听见响动,不约而同朝知知抬望去。
还是萧别先开的口,他看看知知,再看看萧弗,一副了悟的模样:“怪不得兄长今天穿了红色的衣衫,原来是做了新郎官。”
知知身上还是早上去给老夫人敬茶穿的那身“喜服”,茜红罗襦,虽是端秀的款式,却更显一身的艳气娇态。
萧别稚儿心识,还不懂什么正红偏红之分,只见两人都穿了红色,又听闻他兄长新纳了妾室,便很自然往这上头想了。
知知被这一挑明,却是疑问了一声:“殿下……?”
罪婢收房是不必办什么婚仪的,仅有的一点仪程,也只需她一人走完即可,眼下殿下这身红衣虽是常服,也教知知纳罕得不轻。
萧弗明白她在问什么,分外漠声地道了一句:“碰巧。”
知知闻声,乖巧地点点头,提着裙走近了。殿下既说了碰巧,她也不该有什么非分的揣度才对。
可就是怎么看怎么不对。
只好问:“殿下,奴婢就在这儿看小公子习字么?”
知知站在了萧别的身侧,萧别就有些好奇地抬头打量她。
萧别以往去弥秋院,其实见过知知几次,便是稚子年幼,也辨的出美丑,当然也偷看过这个好看的婢女姐姐好几眼。
但他的奶嬷嬷告诉过他,在母亲面前要一直听话懂事,断不能任性妄为。萧别也没什么机会与知知说话。
可如今是在兄长这里,不知为何,兄长虽不爱笑、爱板着脸,萧别越和他相处,却越不拘谨。便昂起脸对知知夸道:“嫂嫂今日真好看。”
知知没料到他突然这般直白地夸了一句,小姑娘哪有不爱俏的,便是始终沉重着心思,也忍不住开颜笑了。
实则今早知知就被何嬷嬷拉着一通梳洗打扮,还要听她说那些规矩短长,衣裳虽然好看,也是顾不上赏看的。
可方才在二楼的寝屋内,妆台上插嵌了半人高的铜镜,磨得光可鉴人,知知只打镜前一走过,便看到了镜中好似红萼新放一般的自己。
确比平日都要好看。
然而一晌的笑悦过后,知知还是半蹲下身子,与萧别齐平,认认真真对他道:“小公子,不能叫嫂嫂的。奴婢可不是小公子的嫂嫂,这样叫是折煞奴婢了。”
萧别歪着头听她说话,不知怎的,却是蓦然想到了当初,他同奶嬷嬷提起娘亲的时候,奶嬷嬷也告诉他,不可以叫“母亲”,娘亲不是他的母亲。
听起来有些相似。
这一岔开神,悬着的腕子就没把控好力道,在宣纸上凝停了好一会儿,洇开了一个重重的黑印子。
他慌张地啊了一声,坐在不远处的萧弗冷笑着起身,“不专心习字,想挨手板子了?”
萧别低了低脑袋,下意识把手递了出去。
除了上回的女夫子,以往那些夫子没少打他的手板子,他都习惯了。
萧弗却只用手中卷起的书册拍了一下他稚嫩的掌心:“还真想受罚?”
萧别不解地看向兄长,却听萧弗道:“今日就到这里,可先回。”
没想到能逃掉一顿手板子,萧别忙抱起兄长给他的书帖,乐颠颠跑了。
知知见状,也在萧弗深沉的注望下,状若不察地行了个退礼:“那奴婢也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