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士昭重重将手中的那盘葡萄搁在地上,大步迈入温泉,与池子中媚艳无边的女子对视,郑重道:“试玉该知道,我想娶之人,从未变过。”
朝露仍旧吃吃地笑:“那你敢对岭南王和岭南王妃说,你要娶一个罪女为妻么?”
温泉流腻,没过半身,池中两人都已湿透。
卞士昭忽而错目,看向身侧池水。半晌后才敢抬头,掰正了朝露的两肩:“我不能取一个罪女为妻,但你若愿嫁我,我同你保证,无论谁为正妻,她都形同虚设,欺负不到你头上。”
朝露顺从地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娇如菟丝,缠若藤萝,仿佛万种柔态,口中却道:“连我那笨蛋妹妹都懂的道理,世子爷竟然不懂么?”
就连知知也说过,妾则为纳,算不得娶。
她亲上他的唇角:“好一个谁都欺不到我头上,可知就数你欺我最甚?”
继而望着他的眼眸道:“不过没关系,我不也在欺负你么?卞士昭,方才我说要断自是开玩笑的,不过来日你真有了妻子,那玩笑,可就成真了。”
卞士昭伸手揽住眼前人,“试玉威胁我?”
“这哪是威胁,原是我的坦诚呢。是朝露沦落至此呀,想守的最后一点底线。世子爷允是不允?”
卞士昭用力抱着她,几乎想将她揉入身中,却说不出话。
他的世子之位并非固若磐石,他若再执意违抗父母,他们未必会一再容忍。何况,母亲为他殚精竭虑,身子也大不如前了。
此刻山庄中人,皆以为他是摄政王之尊,而他怀中则是新娶的宠妾。
卞士昭心中如绞,不禁忍痛去想,只惜他没有摄政王的威势,否则他说什么也会护住心爱的女子。
可朝露一边与他嗔笑贪欢,眼神却越来越凉薄。
卞士昭如果一无所有,她相信他会奋不顾身地爱她。可他有地位,有亲人,有的是顾虑。
所以,她从来没有奢想过心上人为自己抗争到底,因为知道他不会。
但她偏偏,还是和他搅在一处了。
罢了,若往后受什么谴责,有什么难过,皆是她咎由自取,就像她那被流放的爹一样。
…
山庄外,夜风婆娑,一匹骏马自山道驰骋而下。
等孟青章披风戴月地回到屋中,书童忙迎上来:“公子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有问出结果?”
自打日前帝京传开了摄政王纳妾的消息,孟青章就四下寻问,终于问得了那房妾室正是姓沈。
想起兰园夜宴时摄政王与知知的亲密动作,孟青章就知道,那人一定是知知。
听闻摄政王带着宠妾去了温泉山庄,他像疯了一样赁了一匹马,单身匹马地就往山庄赶去。
然而,真的到了山庄门口,孟青章坐在马背上,却迟迟不曾翻身而下。最终只掉转马头,夤夜奔回。
“没问出什么,没见到她。”他道。
“可是那些人不让您进山庄?”小童为他奉上热茶,“公子祛祛寒,我去打水,今夜您就早点休息,没准那人不是沈姑娘呢,王府那么多人,哪里就这一个姓沈的?”
孟青章接下茶猛灌了两口,坐到了书桌前:“青钱,再添一盏灯。”
书童惊道:“公子这么晚还要温书?”
灯下的男子青衫磊落,逸长的影子斜在窗头,半身是灯,半身是月。
他“嗯”了一声,就不再言谈,专心看起了书。
就在驻马在山庄前的那一刻,他忽然不知道该问她什么,即便知知真的做了摄政王的妾室,他问她几句话,就能改变?
只会让她难堪而已。
孟青章想起了那时他好不容易见她一面,可中途却遇到了那位失路的少女,同是兰园的宾客,他便为人引了路,所以才迟了些时候到捎溪楼。
如今看来,他赶到的时候,知知大约就在楼上……和摄政王一起。
当日之约是他迟了,她成了别人的妾,亦是他迟了。秋闱在即,唯有勤读苦学,及早考取功名,为她爹翻案,是他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不迟之事。
今夜,注定有太多不眠的心事,要被孤冷的月色照彻。直至月落屋梁,天色将明。
…
溯江而下,吴州,杭宜县。
一夜殢雨尤云,枕上娇睡不起的女子好容易睁开眼,就被告知今日就要出发去鼎梦山庄了。
知知想,人前殿下要与她扮假夫妻也不是全无好处的,至少他待她是真的温柔。
哪像昨儿夜里,那股狠劲就和要把她吃了似的。
果然他待妻子同小妾,就是不一样的。
妾就是妾,不过是取乐而已。
知知闷闷不乐,也就耍起了赖:“反正只是买弩,殿下去买便可以了罢,何必非要妾跟着呢。”
萧弗看她那架势,便想到了昨夜她的娇啼媚哭,好似这些日子以来越养越娇气,三两下就直喊受不住了。
“走不动了?”他作势低身,“走不动的话,我抱你下去?”
知知慌忙躲开他的手,吓得掀了被子便下床,更衣洗漱。
好在殿下说不必她再奔走也并非完全是骗她的,马车就停在邸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