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从进修班毕业了,王红芳也就顺理成章地被丈夫安排进省城大学档案馆,坐起了办公室。
这份工作清闲又体面,还不用像老师一样,整天战战兢兢地给学生们上课、防备着不知道会从哪里冒出来的举报信,王红芳真是再满意不过了。
徐元过来的时候,她就在织毛衣呢,虽然眼下是夏季,毛衣一时半会儿地也穿不了,但是,整天坐在这里,反正也没事儿做,她这才把要留到临近冬天的活儿,提前到现在来干了。
由此也可以见得,这份工作是真的清闲,偌大的档案馆,就她一个人,后勤部的领导也不会隔三差五地跑过来检查她有没有认真工作,这般自由,跟在家里,又有什么两样儿呢?
“姐,别忙了,我不渴,水就不用倒了。”见王红芳起身就要拎着暖水瓶出去打水,徐元赶忙拉住了她,大热天的,就算有热水,他也喝不下去啊,还是别让红芳姐忙活了。
“成,咱们俩也有好一阵子没见了,那就坐着好好说会儿话吧,最近在食品厂工作怎么样?”
见徐元并不是在跟她客套,王红芳心思一转,大概猜到了几分他的来意,估摸着他也没心思喝水,便顺着他的话应了下来。
王红芳坐下,问着徐元的近况,心里也在猜测着,这小伙子是在工作上遇到了什么难事儿,还是家里有人想在省城大学使点劲儿。
还别说,徐元这几年逢年过节登门拜访一趟的功夫,真是没白费,像是现在,心里有所猜测的王红芳并没有拉下脸来、拒人于千里之外。 只想着,徐元这小伙子还是个蛮不错的人,要真是遇上什么难事儿了,她回去跟老常说一声,能帮的也就尽量帮一把了。
“工作上一切顺利,前段时间,我们食品厂的第一批福利房不是建成了吗?我还分到了一间屋子,现在就住着呢,面积不算太大,但是,就我一个人住,也足够了。”
闻言,王红芳挑了挑眉头,夸赞道:“诶呀,分到福利房了?这可真是件大好事儿,当初咱们班上,就数你年纪小,没想到啊,分房的速度,一点儿都不慢于其他人嘛!”
“每个厂子的情况不一样,我这也是赶巧了。”徐元谦虚了一句,随即,面露出些许犹豫之色来,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姐,其实,今天来,我是有事儿想找你帮忙的!”
这本就在王红芳的预料之中,要不然,档案馆这么偏,平常学生们都会无意识地忽略这个地方呢,徐元在本该上班的时间跑过来,这样反常,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些什么?
“你说,有什么难事儿,说出来,能帮的姐一定帮,就算帮不了,姐也能给你出出主意不是?”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但王红芳还是提前跟这个弟弟打好了预防针,太为难人的事情,说出来只会伤了情分。
好在,徐元并没有想着要提多么过分的请求,他只是开口,把四年前自己险些被人报名下乡以及那位女同志现在回城了的事情说了一遍,而后又道:
“姐,我也不瞒你,那位赵同志的粮食关系,我找人查过了,是落在了咱们省城大学,应该就是下一批入学的工农兵大学生。
可是,当初她的档案里被记上了那一笔,按理说,工农兵大学生这样讲究成分和表现的名额,落不到她的身上才对。
所以,我就想着,她的档案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毕竟,工农兵大学生是咱们国家辛苦培养出来的人才,将来是要走上重要工作岗位的。
要是让这样品行不端的人承担了重要工作,挖社会主义的墙角、给自家谋取私利都还好说,但要是她为了一己之私、出卖国家机密呢?
姐,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啊!为了防患于未然,也为了保证国家录取工农兵大学生的公平公正性,我才想着,来档案馆找你一趟,看一眼她的档案。
要真是被改动过了,这事儿肯定是要有人配合的,咱们俩一起挖出这些蛀虫,也就算立功了,不是吗?”
听完徐元的这一番话,王红芳亦是皱紧了眉头,语气里带了些厌恶地说道:
“一个女同志,心眼儿怎么能这么坏呢?谁不知道,知青下乡容易,想回来就难了?你还是家里的独生子,要真是在农村安家落户了,你的亲人们都该怎么办啊?
你说得对,工农兵大学生每年也就那些个名额,怎么能浪费在这样的人身上呢?而且,有一就有二,十几岁的时候就能有这种恶毒心思的人,二十多岁、三十多岁,心眼儿只会更坏。
咱们工人阶级队伍,可绝不能让这样的坏人给玷污了!”
虽然说,王红芳心知肚明,徐元想查档案,不一定全是出于公心、为了国家和省城大学的名声着想,可是,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那个姑娘做下了错事,却成了工农兵大学生,以后的前途一片光明?
这世界上哪有好人吃苦受罪、坏人混得风生水起的道理?
更何况,徐元说的“立功”两个字,确实是戳到了她心底里去,像他们家,不缺钱,不缺工作,不缺吃穿,但是,缺荣誉啊!
在这个动不动就有革委会的人来抄家、□□的年代,一份功劳,就相当于一块儿护身符,不可能叫那些人畏惧,但至少,也能让他们心存忌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