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予辞下意识的看向身旁人那张白皙清瘦的脸庞。
她说五年前曾经来过这里......
五年前......那时候她应该才十六岁吧?
也许是因为身体带着伤病的缘故,谢予辞此生从见到她的第一面开始,她的脸色便一直是这种不甚健康的惨白,那惨白中还隐约透着一股不祥的灰败之色。
那么,十六岁的她,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说起来,他们相识数万年,但是他居然从未见过她少时的模样。
想来十六岁的她正值豆蔻年华,应该是一张莹白如玉的脸庞。
或许很有朝气,或许双颊还带有一丝少女的血气。
那时的她,脸颊上会有婴儿肥吗?
会不会比现在的她更加活泼好动一些呢?
不过想来,应该也不会......
虽然在她上一世时,他亦从未见过年少时的太阴幽荧,不知少时的太阴幽荧究竟是什么模样。
但是,以卓清潭的性格、加上端虚宫古板守礼重重规矩约束着长大,十五六岁豆蔻华年的她,应该也与现在的性情差别无几。
日前在皖州府无暇镇时,便曾听闻她十五岁时,便已受封成为端虚宫的掌宫了。
想必那时候的她,定然也是个沉稳得体、克己复礼至极的人吧?
因此,才会让她的师父端虚宫主那么满意,甚至提前将代表端虚宫宫主的掌门信物都早早交于了她。
谢予辞忽而笑笑,怅然淡淡的说道:“其实,我当年来此云游历练之时,倒是与你当年来此地时的年纪相仿。”
那时候的“他”还叫“钧别”......当真是天真不知愁滋味。
现在回头细细想来,“钧别”短暂的一生,又何尝不是他一生之中最过无忧无虑的过往。
第160章 帝君的心
其实,谢予辞说他那时的年纪与卓清潭相仿,倒是说得不假。
妖族凶兽的年龄与人类不尽相同,妖与凶兽有些是要历经几十年、上百年亦或是上千年才能开了灵识,觉醒自我真正的思维意识。
因此,若是拿凡人做比,那些未曾开灵识和神识的妖或凶兽,都算是妖兽凶兽中的懵懂孩童。
若他们有一日术法得道,化形为人,差不多可以等同于凡人的少年时期了。
而当年谢予辞还是钧别的时候,化出人形、术法方成,便被往圣帝君太阴幽荧打发出来,去凡间历练修心。
因此,当年他名为“钧别”,来到南山乌的时候,确实还只算是一个少年人。
与当年豆蔻年华时来此地除妖的卓清潭,年龄其实相差无几。
他一边慢慢的走着,一边抬目细细的看着周围的景致,面露追忆思忖。
“只不过那时候,这里并不叫‘南山乌’,而叫‘宿春川’。想来这个名字,是当地人以宿州和长春城各取一字而成吧。
这么多年过去,其间景致也大不相同。万年前的南山乌还不是如今这番温泉地貌,但是由于山体地壳下面有焱火,因此山中亦是十分温暖,不过却少了如今这种格外湿润的潮气。”
卓清潭点了点头,她轻轻抬手,拨开挡住眼前前路的枝蔓,轻声应了一句:“沧海桑田,世事变迁。”
“是啊。”
谢予辞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若有所思的垂首笑了笑,低声轻嘲。
“曾经峰峦叠翠的无妄山,而今变成了汪洋一片的无妄海。
曾经赫赫炎炎的火山‘宿春川’,如今变成了水汽氤氲的温泉名胜‘南山乌’。
曾经无话不谈、相交莫逆的至交,说不定亦会变成管宁割席、恩断义绝的陌路人......这世上,其实本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一成不变的。”
卓清潭脚下踩到了一片湿滑的芭蕉叶,忽然一滑。
谢予辞眼疾手快的探出手去,下意识避开了她肘关节上镇骨钉的位置,一把攥住了她的小臂,助她稳住了身形。
“......多谢。”
卓清潭稳住身形后,轻声道谢。
谢予辞却蹙着眉看了看她:“此地温泉众多、湿气极重,地上草叶多是湿滑,当心脚下。”
“嗯。”卓清潭轻轻的点了点头应下。
因为此时二人正巧走到了山体上坡较为陡峭之处,因此谢予辞暂时未曾放开抓扶在她小臂上的手。
卓清潭也并没有挣脱他的搀扶,就这样默许着。
他们就这样默默安静的走了一段,终于又到了一段相对平缓的路段。
抬目望去,山间青烟水雾缭绕,碧绿繁茂的草木层层交叠。
前方晚青、灵蓉他们的身影早已消失于峰回路转、九曲回肠的山路间,渐渐看不到了。
卓清潭忽然轻声道:“谢予辞,这世间,并非所有事情都必然发生改变。”
谢予辞漫不经心的点头道:“也对,比如你师弟的蠢,在谢某看来,不论过了多久,或许都未必会改变。”
卓清潭闻言略好笑略无奈的轻轻叹了口气。
“......罗浮又不再跟前,这无缘无故的,为何又要欺负他。”
谢予辞轻轻嗤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因为......安罗浮确实真的很蠢啊。
——蠢得便如同当年的钧别一般无二。
他每每看见安罗浮,便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看见了那个“一腔热血心如镜,一身孤勇为一人”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