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中秋佳节,他便想起淑妃手把笞杖站在殿门外的玉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我若是没生你就好了。”
那天夜里,他跪在庭中,望着月亮,开口说出此生第一个字:“冷。”
这是一辈子都无法宣之于口的过往,梁玄便只是嗯了一声:“是挺热闹的。”
董晓悦察觉到他不想说这个,便转移话题:[对了,宸霄说这附近天象异常,有绛气什么的,我怎么看不出来啊?]
“观气是另一门术法,宸彦应是不善此道,你我自然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殿下懂得真多!殿下真是绝顶聪明!]董小姐的马屁是成吨批发的,挥洒起来毫不吝啬。
梁玄哼了一声,不经意地望了眼天空,只觉天地清霁,圆月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
“不知道怎么才能从这梦里出去,”董晓悦又转回最困扰她的难题上,“难不成真要去挖梁王墓?”
本来她以为梁玄的魂魄在梁王身上,现在既然已经找到了他,那挖坟就没什么意义了,振兴门派这种事她可没兴趣。
“走一步看一步吧,急也没用。”燕王殿下一点也不着急,这个梦结束他就得归位了,神女又要去下一个梦里,说不得又冒出个什么无品、无德、无操、无行的,跟她酿酿酱酱不清不楚。
横竖死不了,就让他们等着好了。
董晓悦哪里知道他那么多心机,只佩服燕王殿下沉着冷静,果然是干大事的人。
一时间两人无话,董晓悦默默走着,眼看着离破庙只剩下十来步路,突然从庙中传来一声凄厉尖叫划破长空:“啊———————”
“是宸白羽!”董晓悦拔腿就往庙里跑。
第30章 生变
阿桃死了。
不久前还巧笑倩兮的少女躺在血泊中, 一双眼睛像对蒙尘的玻璃珠, 颈上一道深深的血口子,除此以外没有别的明显伤口。
凶器显然就是她身边那把寒光闪闪的三尺铁剑。
本该保护她的老道僵尸则成了一堆骷髅,只能从那把白发和道服中猜出白骨的身份。
凤冈道人则不见了踪影。
董晓悦把挂在她身上嗷嗷直叫的宸白羽扒拉下来:“别嚎了, 好好说, 究竟怎么回事?”
宸白羽抖得像筛糠一样,哆哆嗦嗦,语无伦次:“她她......她......我我我......”
“别抖了,”再这么抖下去脑袋上怕是要掉下一两个零件来, 董晓悦杞人忧天,“深吸一口气。”
宸白羽依言深呼吸几次,总算稍微平静了一点:“小......小侄去了厕房, 回......回来倒头又睡了过去,方才睡着睡着冷醒了,发觉火熄了,便坐起来重又点上, 谁知......”
谁知刚生完火, 就在火光里看到了阿桃的尸首。
“你睡觉的时候有没有隐约听到什么动静?”
宸白羽摇摇头,随即又点头:“师叔这么一说......小侄仿佛听见过一阵细细的铃声。”
董晓悦瞥了眼小桃露在衣袖外的手腕, 那串金铃在火光里熠熠生辉,宸白羽听到的铃声,大约就是这个了,那时候小桃应该还活着,可惜睡梦中难以估计时间, 这线索也没什么用。
“去火堆边看看。”梁玄在她脑内道。
董晓悦走过去,若有所思地查看了下,问宸白羽:“这些柴禾是你新添的吗?”
宸白羽摇摇头:“未曾添过,小侄只不过重新点了火。”
[殿下,不是柴烧完了才灭的,应该是有人故意把火熄灭的。]
“嗯。”燕王殿下回答道。
董晓悦又问小师侄:“凤冈去哪儿了?门口拴着的僵尸也不见了。”
宸白羽答道:“小侄醒来就没见着他......哦!哦哦!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杀了人畏罪潜逃了!”
董晓悦忖了忖,乍一看确实是凤冈的嫌疑最大,但是仔细一想便能发现不对的地方,阿桃和凤冈两人结伴而行,从平川渡一直来到隐烛山,少说也同行了一个多月,两人独处的时间肯定不少,什么时候杀她不行,非要当着他们的面?
她还没来得及提出这疑点,便听门外传来一阵粗声粗气的咳嗽声,抬头一看,正是那“畏罪潜逃”的凤道长。
凤冈身后跟着僵尸阿四,一边跨过门槛,一边热情地同他们招呼:“吴道长醒了?哟!金道长也醒了......”
宸白羽还没反应过来,董晓悦的心重重往下一沉,凤冈果然不简单,她身上贴着化尸符,他却点破了她道士身份,大约一早便已将她看穿。
凤冈却对她戒备的神色视而不见,夸张地抽了抽鼻子:“好大一股子腥味儿......嚯!阿桃妹子这是咋了?”
宸白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缩到了董晓悦身后,紧紧揪着她的腰带,踮着脚从她肩膀处斜斜探出脑袋:“你别装相!阿桃姑娘是不是你杀的?”
“......”要作死能不能别把师叔当肉盾啊少年!
凤冈却是脸色如常,耐心道:“吴道长这说的啥子话,俄牵着阿四出去遛个弯,顺便上个茅房,这才刚回来,人咋的就成了俄杀的?”
他身后的僵尸阿四“啊啊”地叫着,似乎是在替主人作不在场证明。
“你你你想做什么?”宸白羽见凤冈朝他们逼近,拖着董晓悦的腰带连连往后退,“是不是要杀我们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