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清炒素菜,佐以两碗米饭、两盅清酒,当真清淡到极点。
“阿梨,原本昨日就该祭奠你的, 拖到今日, 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他拿起酒盅, 笑意温润似水,眼尾却泛红了,而后朝地上一撒, 又拿起酒盅灌入口中,入口辛辣, 呛得他连连咳嗽, 脸颊泛起病态的殷红。
“对了, 这是我亲手烧的菜,你尝尝。”
他夹了些菜放到墓前,这才拿起碗筷,慢慢吃着,只饭入口中,却是满嘴苦涩,连着心都是苦的,眼眶也越来越红,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到碗里。
但他并没有停,反而含着笑,将和着泪水的饭吃的干干净净,最后将碗亮给梨霜看。
“你看,我的厨艺还可以吧?”
银川双眸含泪,笑容里满是谦卑与讨好,仿佛寻求夸奖的孩子。末了,伸手拂去碗碟杯盏,从胸口掏出白玉棋子,埋在墓碑前。
“阿梨,原本我该多陪陪你的,可是我等不及了...就让这枚棋子暂且陪着你吧。”
尔后摩挲着墓碑上名字,眼里蕴满了深深痛楚,仿佛寒冬的雨凄凉寒寂。
“等我。”
他眼眸一定,拂着墓碑的骤然缩紧,起身环视了一遍幽静的小院,纵身飞上云霄,直奔天机阁。
见他突然出现,守阁的仙侍怔了怔,连忙跪下:“恭迎帝君!”
银川却看也不看,直接闯入密室,从穹顶上取下乾坤镜。
见此情形,仙侍们脸色大变:“帝君,不可!”
银川眼一横,拿着乾坤镜便往外走,脸上寒若冰霜。仙侍们哆哆哆嗦,想制止却又不敢,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去。
待他走远了,众仙侍身子一软,瘫软在地上。
“要命啊,这是和乾坤镜杠上了吗?现下可是银川帝君,这可怎生是好啊!”
他们叫苦连天,为首的仙侍皱起眉头,匆匆赶去了天帝御殿,将方才的事禀告于他。
听闻银川强抢了乾坤镜,天帝震怒,立即命天将缉拿银川,可他们哪里是银川的对手,纷纷挂彩而回。
望着御阶下瑟瑟发抖的身影,天帝脸色铁青,气得将桌子陡掀了,拿着剑冲进重华宫。
“好你个银川,朕三令五申,任何人不可妄动乾坤镜,你当真视朕如无物吗!”
主位上,银川正准备驱动乾坤镜,见他提剑指着自己,淡淡望着他:“乾坤镜我拿定了,天帝请回吧。”
他语气轻缓,却有种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银川!”
天帝怒喝,气得青筋暴起,挥剑就往过砍,千钧一发之际,天后风风火火地赶过来,将他拦住。
“三郎!”
“你让开!”天帝猛地将她推开,脸上怒火熊熊。
天后打了个趔趄,远山眉一蹙,忽然跪在他面前。
“三郎,如今妖魔两界虎视眈眈,众附族亦有不臣之心,若非银川帝君坐镇九重天,我天族何以太平这数万年?”
“上次帝君重伤,你严防死守,将此事堵的密不透风,不就是害怕惹出祸端吗?”
“乾坤镜纵不能擅动,但梨霜只一介微末小仙,她的生死,想来对天道影响应不会那么大,请三郎念在帝君劳苦功高,又一片赤诚的份上,给三次机会吧!”
天帝冷笑:“若三次之后还不成呢?是不是再加三次?”
天后喉咙一滞,朝银川撇了撇,抿着唇道:“若到那时,臣妾以性命担保,必定说服帝君,归还乾坤镜,望天帝恩准!”
语毕,深深拜倒在他身前。
“阿音,你...”天帝眸光一震。
“臣妾恳请天帝恩准!”天后再度重复,身子伏得更低了。
望着眼前娇弱却倔强的身躯,天帝的目光变换了数独,拳头越攥越紧,最后愤愤地甩开大袖。
“罢了,你要做好人,朕成全你!”说着板着脸大步而去,浑身笼着阴沉的气息。
“多谢三郎!”
天后松了口气,拂着宫人的手站了起来。
“多谢天后。”银川站起身子,朝她拱拱手。
天后叹了叹,脸上满是疲惫:“银川,本宫此举并非为了你,而是为了我的女儿。这么久了,你可曾去看过落梵一眼?”
银川脊背一僵,垂下眼皮:“不曾。”
上次天后已叮嘱过他,只他沉溺在伤痛中,始终不曾去过琼华宫。
“你知道就好,这话本宫只说这最后一次,去不去是你的事,只可怜我的女儿...”
天后眼尾渐红,扯了扯唇,扶着宫人的手,默然离去。暗淡的天光中,她身形单薄孤寂,仿佛一支枯萎的牡丹,随时都会被吹散。
银川抿了抿唇,眼底掠过复杂之色。静默片刻后,走到桌畔坐下,他拂着光滑微凉的鎏金镜面,指尖微颤,眸中泛起希冀的光芒。
“阿梨,我来了。”
他闭上眼眸,用灵力催动乾坤镜,但见金光大盛,周围出现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如饕餮般将万物吞噬。
耳畔狂风大作,似无数刀刃在他身上剐着,几乎将撕碎了。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线天光,他眸光乍亮,逆风飞过去,双脚落地之时,眼前光影陡转,浮出梨霜惨白的面容,她含着笑,猛地把心挖了出来。
“给你。”
望着她悲凉的笑容,银川的心似被滚轮反复碾压着,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