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籍的文官们历经几朝,才有的根基,怎么甘心被陛下一个人毁掉。
高关澄最亲近的学生在督都察院,叫江川。江川带着老师的信连夜去了马家。
马廷庸这次为高关澄的事情也费了一番周折,高关澄当年就是他举荐进京的,这么多年两家向来亲厚。这次获罪的除了高家,江南还有很多人家。
他叹气:“若是寻常发卖,都不打紧,可余泽一人被赦免,这是将他放在火上烤,真是杀人诛心。”
康亲王历来行事老辣,果然名不虚传。
江川说:“老师的意思,是一人之力死谏,这样的折辱,高家族人如彘狗,最后落得任人买卖的下场,老师是绝对不能独活的。百年之后都不能面见祖宗。”
马廷庸叹气:“不至于如此,还需从长计议,过几日我去康亲王府走一趟。”
江川恨道:“老大人不必去求他,先生如今恨毒了他。”
马廷庸摇头:“眼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余泽就是脾气太急躁,不肯迂回。”
江川听的默不作声。
马廷庸又问:“张大人府上可去过了?他如何说?”
江川:“张大人什么也没说,只是说莫要一再用强,陛下不是十年前的陛下了。”
马廷庸也说:“是,陛下不是十年前的陛下了。余泽的折子还是缓一缓,且看看形势吧。”
张玉和他们两人素来是同进同出的,但后来周宪实进了内阁,张玉便和周宪实亲近了,主要是张玉是御史台出身,没有得过实权。
周宪实的沉稳和老辣让他觉得周宪实比马廷庸等人更可靠。因为这一年多,陛下屡屡拿江南籍的老臣开刀,张家在江南也不是百年大族,他单枪匹马升到内阁,总要抓住一些实惠,给自己一些安稳保障,不得不说他无根无基升进内阁自然有他的本事。
就比如遇到危险,他会本能避险,会向周宪实这样的勋贵靠拢。
江川前脚走,他就遇见了周宪实。
黑暗中,轻车简出上门摆放。
“周大人打搅了。”
周宪实深居简出,几乎不和这这些人接触,尤其是内阁中的人,谁知道张玉会夜半上门。
周宪实一脸诧异:“张大人,稀客。”
张玉却毫不在意周宪实的冷淡。
“我知眼下不好上门叨扰,实在是事急从权。”
周宪实听得诧异,让人进了院子。他府上向来清净,无人打扰。
张玉坐定就说:“高大人怕是糊涂了。”
周宪实就知道,这话他不该听,张玉这是祸水东引,他日若是陛下深究,他就撇不清这些麻烦。
他的眼睛眯了眯。
“张大人何意?”
张玉知道他必定恼了,但丝毫不在意。
“高大人让学生来找我,欲死谏,推举新的兵部尚书……”
周宪实安静了片刻,冷笑:“死谏?高家的事情证据确凿,鱼肉乡里,盘剥百姓,贪赃枉法,桩桩件件都是高家人做出来的,他这会儿要死谏。当真可笑!国法自有定论,岂容他放肆。”
张玉见他丝毫不留面子怒斥高关澄,也明白他的态度了,他不可能为高关澄,和陛下说项。虽然他也是出身江南。
张玉叹气:“我也是这么劝说的,让他不要一再激怒陛下。可高大人一意孤行,怕是会闹出乱子的。”
周宪实不在意说:“自有陛下决断,容不得他胡搅蛮缠。张大人不必担忧。”
张玉见他一句都不肯接话,心里暗骂这只老狐狸,但还是笑着和他继续聊着。
若是周宪实说一说陛下的秉性,讲清楚陛下的性子。张玉是信得过他的,因为他这些年沉寂能再度得势就说明他的本事不简单。
可他什么也没说。
等一盏茶之后,张玉才起身告辞。
张玉一走,周宪实就让人去叫周聿昭。
张玉这是拖他下水,也是不想沾麻烦,将这个人情送给他,或许是让他先行一步给陛下提个醒。
这样的取巧的便宜,他怎么可能去占。
就算他和马廷庸等人政见不合,但也不会落井下石。张玉这等小人,不过是墙头草。往后要提防了。
周聿昭进来听了叔祖父的话,沉默了很久才说:“高关澄若是出事,兵部尚书定然要另选,您可有合适的人选?”
周宪实摇头:“不要想那些不该自己操心的事情,陛下眼下不会听任何人的意见。所以不要想着去举荐。只要听着吩咐就是了。”
周聿昭没想到他这么说。
“叔祖父为何不给张玉这个便宜,让他去兵部呢?”
“陛不会用他。”
周聿昭摇头:“可以举荐,这样张玉就被放在明面上了。到时候陛下属意谁才好看清楚。”
周聿昭的聪明显而易见,但周宪实行事少这些小心思,他只讲结果,有不肯和江南派的人真的交恶,他不可能挑起江南派的内讧。
但这些不必和周聿昭多说。
“现在不宜多生事端。”
周聿昭也同意,等孟廷元回京,到时候又是一场乱子。
高关澄也理解马廷庸等人的建议,这自然是权衡利弊后对他最好的结局,但被押解进京的是他的族人,甚至是他的长辈,他已经别无选择了,若是他死了能换族人们一条生路,他根本不会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