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温解语为“女儿”挽好长发、戴好发冠,望着镜中恍惚片刻。然后,她忽又低下/身来,握住萧寻初的手,问他:“秋儿,此番与萧家结亲,你当真没有任何不情愿?”
这个问题,自打正式定亲以来,温解语已经问过数次。
萧寻初一怔,回答:“没有,母亲放心。”
“当真没有?你莫要逞强。”
“真的没有。”
温解语端详着“女儿”的表情,仍是担忧。
说实话,尽管过去,她这个女儿就喜怒不形于色,令常人难以揣测她的心思,但最近半年来,“她”让人愈发觉得陌生了,即使是她这个母亲,都看不透“她”的变化。
但毕竟是女儿的终身大事,若不弄得明明白白,温解语着实难安。
她握紧“谢知秋”的手,不安道:“你本来就比旁人更不乐意成婚,以前又几乎与萧家没有来往……若是嫁给秦家,好歹秦皓是你自小相识,知根知底。而这个萧寻初……他虽自己说仰慕于你,可直接去请求圣上做媒,多少有点胁迫的意思,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真问过你的意思。
“我怕你……实则心里不甘,但怕让我与你父亲为难,自己憋着不说。”
萧寻初听着这番话,心情未免复杂。
他试着安抚温解语道:“母亲不必担心,当初让‘萧寻初’和秦公子比较,是我怂恿父亲答应的。事到如今,我确实没有什么不乐意。”
听他这么说,温解语才稍稍踏实。
“那、那就好。”
温解语仍旧伤感。
她并未松开萧寻初的手,反而不禁自嘲地道:“其实仔细想想,即便你不愿意,娘又能为你做什么呢?娘一介民女,总不能冒然去求圣上收回成命,也只能听你说说心里话罢了。”
不过,她听萧寻初反复说自己没有不愿意,再看“女儿”的表情,亦像轻松之貌,多少松了口气。
温解语细细地叮咛了一堆,一会儿怕谢知秋缺这缺那,一会儿怕她有什么地方没经验会受委屈,说得事无巨细,这份母亲的留恋,将萧寻初都听得心里涩了起来。
他只得一一应道:“好。”
踌躇半天,临到出发前一刻,萧寻初才终于憋出一句安慰的话来,道:“至少萧家本来就在梁城,日后见面的机会多的是。就算谢……她远调,将来仍会回梁城的。”
温解语听着,勉强乐观几分,笑了笑,道:“也是。你是个聪明孩子,日后总会顺利的。”
*
吉时将至,街上一阵敲锣打鼓,是萧家的队伍来迎亲了。
送萧寻初去花轿时,谢家的伤感情绪达到顶峰。
谢望麟与温解语的伤心不论,竟连知满都小嘴一撇, 忽然拽住萧寻初的袖子,嚎啕大哭起来。
知满尚未出阁,不能送到外面,因此拉萧寻初拉得特别用力,口中哽咽道:“姐姐……呜……姐姐……”
萧寻初无奈道:“你爹娘就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情况,还哭什么?”
“可、可是……以后就连姐姐的脸都不能天天瞧见了。”
知满一看萧寻初的脸,就止不住泪意,哭得小脸通红。
她说:“你回家以后,可一定要照看好我姐姐啊!别让姐姐露出破绽,还有,你要保护好她的身体,莫要让她哪里受伤了。若是你们换回来以后,姐姐瞧着没以前精神了,我拿你是问!”
萧寻初敷衍道:“好好好。”
他想了想,对知满说:“等成婚以后,做许多事都容易了。日后我不但能隔三差五回门,还能让你姐姐陪着一起来,到时你就可以真的见到姐姐了。”
知满闻言,耳朵竖起来,哭得像兔子似的红眼睛也亮了三分。
她抬起头来望他:“……当真?”
“当真。”
萧寻初颔首。
“倒是你,不要忘了完成我留给你的功课,等下回回来,我要检查的。”
“……噢。”
*
在喧天鼓乐声中,萧寻初头遮红盖头,被送出谢府。
萧家的迎亲队伍果然已经到来。
在吵闹的锣鼓声中,他看到自己面前出现一双脚。
由于被盖头遮了脸,萧寻初看不到前面,只能低头凭借着低处那一点点的视野辨别情况。
在旁人看来,对面那人许是“萧寻初”本人的样貌,可是在真正的萧寻初眼中,他看到的是一双女子的绣鞋,绣有金色的凤凰纹。
那女子没有出声,但周围起哄声渐大,唢呐吹得欢庆。
萧寻初坐进花轿后,他听到谢知秋在与她父亲对话——
谢老爷嗓音有些沙哑:“贤婿,我女儿,日后就拜托你照顾了。”
事到如今,谢老爷大抵有些庆幸,最初见面的时候,他没有冒然得罪“萧寻初”。
而在萧寻初和谢知秋本人看来,今日的婚事其实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只听谢知秋仍旧一本正经地回答:“伯父放心,于我而言,谢知秋就像是另外一个自己。在这世上,唯有自己不会背叛自己,所以,我必当护‘她’无恙。”
*
花轿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