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大人!久闻大名,神往已久,终于得以一见啊!”
先走上来的,是个书生模样的老大爷。
他七十来岁,后背微弓,身材清瘦。
他笑容满面地走来,头发雪白,脊背有些佝偻着,对谢知秋说话的语气十分友好,自我介绍道:“小人是月县的县丞,名为焦元通,久仰萧大人威名!”
这人单看外貌,颇有几分老秀才的感觉,不过既然当了县丞,谢知秋猜他多半是个举人。
谢知秋扫了扫他,略一颔首,又看向下一人。
下一人瞧着严肃点,但对上谢知秋的脸,又露出笑来,谢知秋这才看出他镶了两颗金牙。
那人来回拱手作揖,道:“小人是月县主簿,名为高林,幸会幸会。”
谢知秋颔首。
……
待所有人都自我介绍了一遍,最后又轮到那胖衙役。
待谢知秋的目光落到胖衙役身上,那胖衙役不禁一凛。
说实话,在这“萧知县”真的露面以前,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是这样一个人。
原因无他,这“萧知县”的气质实在太过异于常人,令人难以判断“他”的行为想法,不由生出畏惧之心来。
此刻,光是被“他”冷剑般的双目看到,胖衙役就有些心底发寒,莫名有些怯意。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里是在月县,就算这萧知县有通天大的才智,在这里又能翻出什么花来?
如此一想,胖衙役终于安定几分,又觉得不足为惧起来。
他满脸横肉,虽瞧着是好吃懒做相,但身宽体胖,表情一扳,倒也还算有点意思。
他对谢知秋一抱拳,挤出笑来,也是一副热烈欢迎的表情,道:“我叫焦大壮,是这里的班头,见过萧大人。”
谢知秋没作表示,只是在这焦班头脸上扫了扫,心中微凝。
实际上,谢知秋来之前已经调查过。
本地以焦姓、高姓、李姓三家为大姓,局势大抵是以几家大户为明月,其余或多或少有血缘关系的同姓小户为星辰,群星拱月,大户吃大头,小户们也分一杯羹。
看这衙门里吏官的姓氏,也知实情八/九不离十。
包括县城和班头在内,这些吏官起码有一半多是姓焦的,剩下的有少量高姓和李姓,再其他的姓,就只是零星几人。
而且,这些人联系紧密,谢知秋面上不显,实则在观察。光是她听吏官介绍自己的这一小会儿的功夫,那些个衙役就来来回回交换数次视线,仿佛交谈不必言语。
谢知秋面不改色,只道:“好,你们的名字我都记住了。不过本官初来此地,行李众多,要先让家人安顿,明日再来安排。”
“欸,这种小事,哪儿用得着知县大人亲自安排!弟兄们这一把子力气,难道是放着看的吗?”
胖衙役大手一挥,就道:“来,兄弟们!都帮大人将行李抬到里面去!”
“好嘞!”
胖衙役一开口,其他衙役们纷纷响应,当即手脚麻利地扛箱子去了。
谢知秋这一趟来月县,队伍后面足足跟了数十个箱子,且衙役们往肩上一抬,就发现这些箱子个个沉得厉害。
一个衙役忍不住问:“大人,您这箱子里放得什么啊?”
谢知秋淡淡回答:“本官自梁城而来,家中知此地山高水远,便给了些傍身之物,不必在意。”
但那些衙役们闻言,倒是眼前一亮,好像对所谓的“傍身之物”有所猜测。他们两个人抬一箱,动作都有劲许多。
*
方朝为防止地方官势力过大,通常会避免将官员派遣到自己的家乡,因此地方官人生地不熟,县衙就会为县令提供住所。
这月县的县衙,在谢知秋的任期内,就将是她的家了。
有衙役和谢知秋自己带的护卫帮忙,数十个沉甸甸的箱子很快被搬到内院,整整齐齐地列在院子里。
谢知秋正四处查看的时候,那胖衙役对衙差们颐指气使了一番,逮准时机,偷偷凑到谢知秋边上,道:“知县大人。”
谢知秋看他。
“其实是这样的。”
那胖衙役笑盈盈地说。
“我们月县是个小地方,像知县大人这样的大人物远道而来,实在是我们当地百姓之福。知县大人奔波许久,旅途劳顿,想必很久没有吃过像样的好酒好菜了。”
“我等昨日得知知县大人今日能到月县,特意在本地最好的酒楼订了一桌子菜,既是为知县大人接风洗尘,也是希望让大人尝尝咱们本地的特色佳肴,好展现咱们本地小吏对大人的欢迎和敬意。”
“不知大人,愿不愿意屈尊给咱们一个面子啊?”
谢知秋仍旧没说话,只是看他。
胖衙役起先脸上还维持着笑,后来逐渐感到有点绷不住了。
说实话,请上官吃饭这事,还怪麻烦的。
他又不能未卜先知,怎么知道这新上司的想法性情。
他们作为下属,表示那是一定要表示的,如果这点表示都没有,怕这一县长官心里嘀咕,对他们摆脸子,万一一次不成,以后更不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