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娇媚地立在桥上,就等陈氏从这儿路过,打算看她惊慌失措的好戏。
富商去瞧她鬓边白花的款式、位置,跟门房说得一字不差,又让个妇人套话,问:“是不是宁家大太太。”
云娘听见着称呼就笑开了,今天不是,但明天就是了。
于是含羞带笑地点点头。
富商就在旁边看着,心头满意这娘子的姿色,忙冲手下使了个眼色。
花轿从云娘跟前一过,云娘立时就被几个壮汉拉上了轿子,她嘴里含糊道:“人还没到,抓错了。”
轿子头的老妈子已经用帕子捂住了她的嘴,云娘慢慢地叫不出来了,昏昏沉沉地合了眼。
隐约间还听见宁大老爷在外头叫好,一把铜钱从外头撒进来,云娘被打痛了,抬起眼皮子看,正好从帘子外看到宁大老爷搂了陈氏送来的小丫头春桃笑。
满地热闹过,桥上哪还有一个细白的人影在。
这头门房又使人告诉大老爷——云娘坐花轿当了新娘子,人都过了都江堰了。
宁宣靠在塌上,喝着丫头们送来的醒酒汤,慢慢地跟她说。
虽然这女人该死,但段圆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手段——这个时代是不把人命当命的。
不管是云娘对姨妈,还是宁宣对云娘,都是这样。
段圆圆又惊又怕,回头倒在床上就起了烧。
陈氏看她婴儿肥都消下去了,急得直掉泪,段圆圆靠在她怀里安慰:“姨妈,我没事。”
陈氏扯过儿子骂:“都是你做的好事,把你表妹吓成这样。”
陈氏不知道宁宣做了什么,只知道他去了一回圆圆就病了,不是为他病的是为谁病的?
宁宣也有些歉意,没想到她胆小至此,遂买了一堆小玩意儿哄她,里头有甄记的糖油果子,闵记的蝴蝶珠钗,青罗还翻出几只泥雕的小兔子,一吹兔子尾巴,里头就不停地响。
段圆圆躺在塌上,抓起一只摆在案头的小兔子吹起来,嘴里还有点莲子糊的甜味。
宁宣敢这么对她,还不怕她说出去,完全是有恃无恐。
这年头退亲的姑娘很难再找到好人家,尤其段家这样已经走下坡路的家族,除非给她找个穷秀才,柴米油盐样样得自己来,生病了还得苦熬,说不得生孩子都只能自己在柴房生。
段圆圆打了个寒颤,清楚宁家就是她最好的去处。
姨妈喜欢她,表哥对她也还不错,有什么好东西都能记着往她这里送一份,对她爹娘和弟弟都很敬重。
——虽然他不一定喜欢她。
作者有话说:
那头压力有些大,这里写来练练手。那边写不下去的时候才更这里,大家先随便看看
第2章
这一觉到底没睡好,宁宣知道段圆圆夏日觉多,但凡这会子接她过来,总要叫小丫头在三点钟找话将人喊醒,不叫晚上走了觉。
今年三月间,段圆圆就被陈姨妈接过来,她已经十六岁,再过一年就要跟宁宣成亲,两家的大人都有心叫这对准夫妻再培养培养感情。
小丫头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问青罗:“晚上表姑娘要吃什么,好叫小厨房做了,一齐摆到大太太房里。”
段圆圆爱吃辣,晚上天凉快下去,想起辣子嘴里直冒酸水,在里头就吩咐:“取两只肥兔子拔了毛,但别褪皮,切成片做成拨霞供,兔脑壳单独拿出来卤了切开。”
小丫头觉得大热天的吃这个容易上火,段圆圆意志坚定——就要吃这个!小丫头只好领命而去,
宁宅很大,段圆圆小时候过来就和宁大姑娘一起住在陈姨妈的院子里,宁大姑娘去了,她也大了,就算宁大老爷不在也不好跟姨妈一起住,如今就在隔壁院子,离得也不算远。
只需要过几个月洞门再穿过一条长走廊,就是陈氏的小厨房。
宁家早在宁老爷死时就分了家,老太太跟着大房过,但从不跟他们一道吃。她嫌川菜长得丑不精致,老说是破落户才吃的玩意儿。
老太太从前是没落的金陵贵族后裔,到六十多岁了吃饭还是讲排场,每顿都得八荤八素地做满一桌子。
她爱吃那甜滋滋的味儿,样样都做成巴掌大的一份,宁家人都是正宗的四川胃,男人们一伸手就打筷子,老太太心疼儿子,于是这么些年不是大事从不叫人过去跟她一起吃饭,连带着也不让儿媳在她跟前立规矩了,只吩咐一定要把儿子们伺候好。
小丫头最近常给段圆圆办事,人还没进小厨房的门,就有婆子迎上来打了个笑脸:“今儿段姑娘想吃什么?”
小丫头摸出一把刚从青罗那得来的铜钱放到婆子手里,说了拨霞供的事。
正在烧灶的倪婆子听了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转身就揭开一个大锅,里头正咕嘟咕嘟地熬着锅底,又从冰桶里拿出几只拔了毛的兔子,不消一刻钟一只兔子就被他切成鱼脍样的薄片,浅浅一点红浮在白肉上跟真的彩霞似的。
徒弟绿意直咂舌,揣摩主子的本事,她师父认第一就没人认第二!
倪婆子一气拿了三只兔子出来,切完了正调卤味,闻言就说:“揣摩对了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还在后头。”
绿意倒了碗酸梅汤凑在师父的嘴边喂她,提着心问:“什么后头?”
倪婆子吃净了汤,把菜刀一放,凉凉地说:“光会揣摩有什么用,还得有机会用上,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