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身份, 这样的俯身, 这样的低头……简直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不太清楚其中暗藏着何种意味的女孩有些懵，抬眸却猛地撞进了对方漆黑的眼眸，眼底中涌动的情绪让女孩心惊肉跳, 忍不住后退了一小步。
明母再次将女儿护在身后, 脸上的神色依旧温婉慈爱, 言语带着担忧开口道, “既然已经道过谢, 那我们就不打扰督军了……”
妇人言语间已经有想要带着自己女儿离开的意思。
男人静静地听着, 对于明夫人的告辞不多言语, 只是视线落在明显比前段时日要瘦削了许多的女孩，眸间的冷色又寒了几分。
明夫人客套的言语很快说完，段琛廷并没有刻意去留下人，反而是对着身后的副官道，“派人将明夫人和明小姐送回家。”
明夫人闻言顿了顿，侧眸看着自己并没有意识到异常的女儿，无声地叹了一声，还是将要拒绝的话咽了下去。
被派过来送明家母女回去看起来也是一位年轻的军官，明母看了一眼后回望着女儿，有些突兀地问道，“……荟儿，你觉得……段督军如何？”
段督军如何？
很少坐这种车子的女孩扭过头看着母亲，眼眸里带着疑惑，似乎有些疑惑母亲为何这样问。
然后明母却好似看不见女儿的疑惑一般，慈爱柔和地等待着女儿的回答，明荟认真地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瞅了眼前头开车的军官，凑到母亲耳侧小声道，
“…母亲，我其实、我其实有些怕他。”女孩眉眼纠结，向母亲袒露着心扉。
即便已经过去有一段时日了，可那个躺在青石板上，额头上带着血窟窿的惨白人脸还是时不时会出现在女孩的梦中，每每看到那双带着漆黑手套的手指搭在枪套上，女孩心里就不可抑制地泛起寒意。
女儿带着惧意的小脸惹地明母心疼不已，她将女儿搂在怀里轻声安抚着，目光在前头看车的军官上停留一秒，又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报纸落了下来，明老爷带着白霜的眉毛忍不住拧起，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边走着还边忍不住担忧道，“我就是说，那个段琛廷他就是狼子野心，就是对咱家闺女起心思了……”
明夫人神色也带上了忧色，也没有和往常一般摆弄着自己的针线活。
明老爷来回沉思着，想到女儿近来愈发出色的相貌，又想到段琛廷在津城乃至整个东北的赫赫威名，犹豫了一番，还是看向自己夫人，迟疑道，
“夫人不是说要给荟儿选夫婿吗？我觉得…段琛廷也许不错。”
混乱割据的乱世，手上有钱永远也比不上手上有兵好使，而且听闻段琛廷长得也一表人才，若是成为女儿的夫婿，这婚事倒也好。
同床共枕这么多年，明老爷话一出口，明夫人就清楚他要说些什么了，她耐着性子听着，没有赞同也没有否认，而是无奈道，
“女儿不喜欢，你想这么多也是白搭。”
有能力护着自己女儿，又对自己女儿心生爱慕，明夫人自然也想过这一茬，只是一每每想到女儿不喜欢，这心思立马就淡了下来了。
想找个护得住女儿的自然是好，但倘若女儿真的不喜，也恐结出一对怨侣来。
明老爷没有想过这一层，他也并非是因为不疼女儿，只是当初他和明夫人成婚，凭的也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两位从未见过面的男女盲婚哑嫁，婚后所说磕磕绊绊却也温馨，所以下意识地也觉得女儿的婚事该有父母决定，也不将女儿的意愿放在心上。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注意到自家夫人有些忧虑的神色后，又将即将出口的话咽下，转而宽慰道，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明远不也还没有找媳妇吗？荟儿才十八岁，我们多留个几年也好……”
明家不算富裕，却也还是有些家底在的，如今这个时候，不结婚的女儿家也是有的，大不了就养一辈子呗。
明老爷的话的确让明夫人心里宽慰不少，想着自家虽然十八了却依旧有些稚气的女儿，深以为然地颔首点头……
时下报纸新闻成了引领潮流的存在，借着这股东风，无数报社应运而生，稍有些名气的人都抵挡不住小道记者的追击。
名人名家的花边新闻从来都是群众们茶余饭后最乐意去八卦的，但是对于在整个津城威名显赫的段督军的新闻，却是没有一家胆大的报社敢报道的。
毕竟他们都是商人，开报社是为了赚钱的，而不是为了吃子弹的。
大报社不敢报，小报社却总是想着如何脱颖而出。
黑白色的照片上，长身玉立的军装男士和身姿曼妙的旗袍女士面对面站着，被抓拍到的同时微垂着的眉眼，看起来和旧社会婚姻中的夫妻对拜有着异曲同工，无端端让人觉得暧昧又和谐。
小报社的社长再一次将渴望的视线落在照片上，终于还是抵不过心里的意动，决定刊登出来。
只是在刊登前，他试探性地往督军府里递了递消息，在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后，一颗心激动地几乎要上天！
终于，他们小报社的时代要来到了！
五千份的报纸被印刷了出来，不到一日的时间，几乎被一售而空。
几乎所有人都是冲着段督军这个名字的噱头过来的，可却在看到了那个身着旗袍的女孩时，神色俱是忍不住滞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