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严寒,殿内的宴席很快就结束了,上首的新君已经离去,百官和使臣见此,也纷纷起身往外走。
宴席散去,许多人并没有注意到守在新君身后的宫侍去而复返,紧接着便带着一位男子往侧门方向走去。
梅花凌寒独自开,宫中红梅开地正艳,一簇簇地挂在枝头,风一吹,便有落雪落下,领路的宫侍手执灯笼,将小径照地亮堂堂。
披着红色斗篷,手捧暖炉的女郎在湖边等着,身侧也围绕着两个拎着灯笼的宫侍。
本来碧波荡漾的湖面如今也已经完全结冰,一阵凛冽寒风略过,将枯枝柳树上的落雪带落,直砸在冻地结实湖面上,发出一连串噗噗噗的声响。
见不远处有灯火移动着,灯火前头还有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正朝着这边走过,明荟便以为是心上人过来了。
这段时日母皇去世时的悲伤憋闷在心里,因着身份也不可在臣下面前过多透露哀思,如今也只想扑在心上人怀里宣泄一番。
顾不得身边两侧宫侍的劝阻,披着斗篷的女郎几步小跑了过去,一把扑到郎君的怀里,将脸颊埋进郎君的胸膛,“……阿治,母皇驾崩了,我连母皇最后一面都未曾见上。”
不同于方才宴席上的威严自持,怀里女郎嗓音里带着明显的委屈。
被新君抱着的郎君怔住了,垂眸看着埋在自己怀里的新君,薄唇动了几下,不知为何却并没有立即搭话。
兴许已经习惯了心上人的爱搭不理的模样,明荟也并不在意,她将手环着郎君修长有力的腰上,嘴里不断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委屈遗憾,说着说着便带上了哭腔。
没能见着母皇最后一面,这终究是明荟心里的痛,无法对臣下演说,也只好对心上人倾倒难过。
怀里的新君有些霸道,搂人搂地紧,明明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可被搂着的祁栩只觉得一股热意不断地自胸腔往四肢百骸涌去,浑身上下都是热的。
怀里的新君似乎已经哭了起来了,泪珠不断自眼尾不断划下,轻微的啜泣声也不断从怀里传出来。
几位提着灯的宫侍似为了刻意不打扰一般,离得有些远。没了灯火照亮,四周昏暗,祁栩看不清女郎脸上的神色,只鬼使神差了一般,将垂落于身侧的手缓缓抬起,而后慢慢落在女郎颤抖着的肩上。
“……你莫哭。”
如今天寒地冻,若是到时候泪珠凝结在脸上,恐怕会很疼。
这声音?
正沉浸在悲伤情绪里的女郎泣音一顿,反应过来这不是心上人的声音后猛地将环抱的手松开,连忙退后几步,疾声呵斥的嗓音带着沙哑,
“放肆!你不是祁治,你是何人?”
祁栩在意识到自己出声后便知晓糟了。本来置于女郎肩头斗篷上的手缓缓放下,祁栩收敛起神色,有礼道,“陛下安。”
听到陛下的惊呼,正在不远处守着的宫侍也匆匆跑了过来,几盏灯火聚集在一处,即便依旧不甚明亮,也足以叫明荟看清楚身前的郎君是何人。
“……龙元太子?”先是一怔,明荟回过神,泪眼婆娑的杏圆眼眸徒然睁大,再次疾声道“宴席已经结束,龙元太子为何还会在宫中闲逛?”
这疾声呵斥质问的模样,全然没了方才扑进人家怀里诉着委屈哀思的可怜相。
这样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多少让祁栩心里有些堵,他唇角笑意淡了淡,眼睑垂下,
“孤第一次来凤云皇宫,不识路况,一时间迷了路,唐突了凤皇陛下,还望陛下见谅。”
郎君在告罪时还微微俯身,衣襟处的泪珠在灯火下更加显眼,本就气地很的明荟只觉得更加生气了,又觉得心里躁地荒。
作为众星捧月,又被母皇精心教导着长大的皇太女,明荟心里自有傲气,所以自小也不将旁的郎君看在眼里。
她愿意在祁治这个心悦已久的心上人面前低头,是因为心中喜欢,可却并不代表也愿意同旁的郎君低头。
如今竟是被龙元国太子见着自己这番哭哭啼啼有损威严的模样,本就难过的心里更是如同堵着一股气般,一上一下让人难受。
心里有气,自然是要发泄出来的,明荟抿了抿唇,讥讽道,“既是迷了路,何不求助于宫侍,龙元太子这般莽莽撞撞在皇宫内乱闯,属实是不知礼仪。”
祁栩身量高,眼睫一垂就能将新君的恼怒的神色看在眼里。
明亮眼眸里的婆娑泪珠已经没了,怒视着自己的女郎小脸红扑扑,不知是被寒风吹的,还是因为心中恼怒。
颇有些不可一世的姿态,全然没了白日里的庄重威严。虽嚣张跋扈,却也明媚娇艳地让人晃眼。
那股凝聚在心尖的堵意缓缓消散,狭长的眼眸眯了眯,促狭心思缓缓升起,祁栩勾起唇,又歉意道,
“凤皇陛下说得是,孤自湖边过来时,亦是没想到会打扰了陛下的雅兴,还望陛下恕罪。”
明明是请罪的话,可落在明荟的耳里,却怎么听怎么觉得怪异。
雅兴?
何种雅兴?
这个龙元太子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呢!
同旁的皇女不同,因着女子怀孕受苦的原因,先皇对于皇太女在人事方面把控地颇为严格。
旁的皇女在年满十七后,身侧早早便被赐下几个伺君。而唯有皇太女年满十八,身侧却是连一位侍君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