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飞快看了一眼就恭敬垂眸,恭声道,“参见太后娘娘。”
“请起。”
娇柔悦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福康神色不变,躬着身子起身,恭敬道,
“陛下纯孝,听闻娘娘为了先帝逝去而夙夜难眠,特意让太医院的太医为娘娘备下了一副安神药。”
福康身后的太医双手捧着药,躬身上前,棕褐色的药汁置于瓷白的碗里,随着太医步伐荡漾起微波,苦涩的味道随着热意不断飘散开,让最怕苦的小太后眼眸略微睁大。
福康脸色不变,“三日一副,饮用一月。良药苦口,陛下忧心娘娘,特意嘱咐太医院需得看着娘娘饮下,才方能离去。”
所以,要吃整整十日这个药?
怕苦的小太后脸都白了,似水一般轻柔的眼眸泛着点点无措的涟漪,如同落水的旅人一般试图挣扎,“这才午后,不若晚些再吃……”
躬着身子的太医似乎有准备,躬身笑道,“娘娘放心,这安神汤里俱是固本培元的药物,用了膳食后食用,疗效更佳。”
小太后没有说话。
身后的秋嬷嬷垂首上前,双手接过了,然后缓缓地奉在小太后面前。
福康一干宫侍垂眉敛目,十分安静。
小太后抿了抿唇,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玉一般荏弱的女郎,捧着药碗的皓腕纤纤,似乎喝地有些急了,几滴褐色的药液从红润的唇角溢出……
福康有些不敢再看,又再次垂下了眼睑。
将药碗递回给嬷嬷,喉间涌上的苦意让小太后忍不住柳眉微蹙。
她有些不高兴,声音也带着淡淡的凉意。
“本宫已经喝过了,陛下孝心可鉴,替本宫,谢过陛下。”
福康似乎并没有听出太后娘娘话里的怨意,见太后娘娘喝下之后,带着一众太医十分恭敬地行礼后离去。
最后一位太医的身影消失在慈宁宫殿门处,殿内一众才松了口气。
苦涩的药味依旧残留在口腔,本来勉强还维持着仪态的女郎柳眉簇起,有些急切地接过老嬷嬷递过来的茶盏,将茶盏里温热的清茶一饮而尽。
淡淡的茶香驱淡了苦涩,女孩水眸盈盈,依旧觉得有些难受时,一颗泛着光亮的蜜饯被油纸包着,递到了唇边。
女郎略懵,眼睫动了动。
秋嬷嬷依旧维持着恭敬的姿态,混浊的眼睛里难掩疼惜,“娘娘,吃一颗吧。”
小太后顿了顿,缓缓将那颗蜜饯含在嘴里。蜜饯很甜,甜滋滋的味道彻底将喉咙里的苦涩冲去,女郎一边咕嘟咕嘟地含着,一边又觉得有些委屈了。
“嬷嬷,我觉得,六皇…陛下他和嬷嬷你说的不一样。”
将将快要十七岁的女郎,虽然母亲早逝,可在明家也一直是被娇养着的,外人看起来是温温柔柔,大方得体的。可在最为亲近老仆面前,抱怨起人来却委屈极了。
小太后进宫不过三月余。
先帝缠绵病榻,她入主凤鸾宫的时候虽日日侍疾,可年轻的继后和年长的皇子本就避讳,所以她也从未和几个成年的皇子见过面。
先帝驾崩之后留下了遗诏,晋王在灵前继位,一月余处理好先帝留下一众事物,册封好太后和一众太后,才举行了登基大典。
所以可以说,从入宫到现在被册封为太后,明荟都未曾见过那位新君一面。
所有的印象都来自于旁人的嘴里。
老嬷嬷说新君在潜邸时就有贤名,是个性情宽厚的帝皇,女郎原就不怎么相信,今日之事过后,就更不信了。
那家有贤名的君主会逼着人吃苦药的啊。
秋嬷嬷闻言,笑了笑,神色有些复杂,“娘娘,这样就很好了。”
不过是用些小手段叫人难受一下,这对于一个杀伐果断的君王来说,甚至算得上是宽容了。
女郎也并非不懂。
只是一想起方才喝的那一整碗让她整个舌根发苦的药汁,她就总觉得,这位被她暗地里在先帝面前说了不少坏话的晋王,是个气量极小的人。
女郎在亲近的嬷嬷面前总是不掩饰心中所想的,所有抱怨都浮现在干净的眼眸里,秋嬷嬷心一软,忍不住再次从荷包里拿出一颗蜜饯。
小太后极为嗜甜,倒也来者不拒,指尖捏着蜜饯就送进了嘴里,杏眸弯弯……
福康回御书房的时候,陛下还在批着奏折,见他回来,淡淡地问道,“如何,太后可将药喝下了?”
福康回禀,“启禀陛下,太后娘娘已将药喝下。”
他顿了顿,“……太后娘娘,似乎有些怕苦。”
不怪他多嘴,实在是太后娘娘表现地太明显了,那端着药碗时略颤着的细白手腕,他想不注意到都难。
怕苦?
萧谌放下朱笔,剑眉略挑,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道,“朕这位嫡母似乎年岁不大……”
福康:“太后娘娘及笄还不到一年。”
已经及冠两年的新君皱了皱眉。
巧舌如簧的小太后在他那个父皇面前说了不少事,虽然对他来说不痛不痒,但他毕竟不是任人踩脸的人。
即便碍于礼教孝道做不了什么,但小小的报复还是能做到的。
只不过……才及笄不到一年?
似乎小了些。
让福康退下的话饶了舌尖一圈又收了回来,萧谌舒展了一下眉锋,“罢了,你去太医院嘱咐一声,安神汤按照原方子煮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