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静放开他。她坐下喝杯水, “再敢跟我开这种鬼玩笑,活活儿埋了你!”
所以他是开了什么玩笑?需要发生这类肢体接触。
周晋辰眼眸微垂, 努力抑制着不停向上涌的气血,他尽量维持着平和的表象,紧绷到连下颌的线条看起来, 都冷静而克制。
温良恭俭让。温良恭俭让。
他在心里默念上几遍。像不虔诚的弟子, 念佛经也分神。
江听白见他站着不动了,“怎么了?吃饭呐。”
“吃饭。”
周晋辰总算松开了紧抿的唇。
上菜前各人坐定, 简静用服务生递过来的温毛巾擦手,“今天备的什么菜?”
周晋辰认为她在问自己, 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发现她的眼神是看向章伯宁的。
隔了一条黄花梨木刻縠纹长桌, 章伯宁回她, “特地请的甬府的几位大师傅,上回去上海, 你不是说宁波菜没吃尽兴?”
前菜是一道吉品鲍,不用粤式浓汁,只淋上宁波农家的土酱,简静用银刀切下来一块,送进嘴里,一口咸香直达味蕾。
“怎么样?”
对面的章伯宁左右手分别握着刀叉,一直在等着她吃完,要她的奖赏似的。
简静点点头,已经忘了刚才的不愉快,说很好吃。
章伯宁这才笑了,细长的刀柄点了一下她,“出息!跟小时候一样,见吃的就眼开。”
整个一副迁就又纵容她的姿态。
周晋辰的手始终搭在膝盖上,双目如深谭,把这一幕原原本本看在眼里。一个微表情都没有落下,很刺眼,让他觉得烦闷。
温良恭俭让。
他闭上眼,很快又睁开,在心里默念道。
你们早认识几年,就那么了不得吗?
服务生又陆陆续续,给每个人上了几道菜。直到那道色泽洁白,用东海黄鱼肉揉成的狮子头,盛在腌笃鲜的汤底里端上来,简静才发觉周晋辰的脸色不大对。
他面前的菜几乎没有动,酒倒是喝得猛。
她放下手中的勺子,凑近一点,“老周,你怎么都不吃,不合胃口吗?”
“不舒服。”
是一句听不出任何语气的话。
简静了然地喔一声,周晋辰的胃病在冬天常犯。她轻声,“那酒也少喝点。”
因为离得近,带着食材香气的呼吸就快要贴上他的脖子。
周晋辰咽动一下喉结,又喝了杯酒。
夜深露重。十八道菜品全部上完,时间已近九点。
大家围坐在大厅的长沙发上,闲聊着,说些假期安排,在北海道和瑞士之间挑来挑去,各执一词。
周晋辰站到走廊上抽烟,开着窗,冷风卷进来也不觉得冷,大概是身上热燥。
陈晼从洗手间出来,路过他身边,不停摸一双胳膊,嘴里叫着冻死了。
“哥,我舅妈是不是要回来了?”
周晋辰怔一下,“你听谁说的?”
陈晼伸出手指一下大厅,“喏,简静。”
周晋辰也看过去。
简静从包里拿出一个表盒来,笑着颠来抛去,坐在谭斐妮身边的章伯宁来抢,“快点让我看看,这是给我买的?
周晋辰看清盒子上的标志,眼底有薄薄的戾气涌出来,烟都没拿稳,从指间掉到地板上。积了老长的烟灰扑簌簌地掉。
是他杂志上的那一块,简静特意托人带的那一块,很难买的那一块。
他还以为,这份惊喜是属于他的。哪里想得到哇,她竟然是为章伯宁买的!这么肯为他花心思。
周晋辰的嘴边露出一点解嘲而可怜的笑。他的确,自作多情得过头。
他的眼神冷峻到底。心里一直说着,好极了,好极了。
于祲从后面过来,正碰上浑身都浮动寒气的周晋辰。他意识到不对,“出什么事了?”
周晋辰没有说话。一开这个头,情绪就要藏不住了。
但于祲顺着他锐利的眼神看过去,简静正把一块表拿出来,戴在章伯宁手上,“这可花了我不老少银子,赶明儿我把礼物清单发你。说好了!”
章伯宁乜她一眼,“得你点东西都是有条件的!”
于祲笑了一下,“这没什么吧?章儿生日快到了,简静送份礼而已。”
他还是没有说话。
于祲没有再劝,回了座位,江听白问周晋辰怎么还不回来,酒都没有喝完。
“估计来不了酒,那边灌上醋了。那分量都够就饺子吃的。”
“......”
周晋辰提前走了,一反常态的,没有跟任何人告辞。
简静喝到最后,被谭斐妮灌了不少,祝酒词一句接一句的,她推都推不过去。她扶着墙出门时,才想起问周晋辰。
于祲拿下巴点一点窗外,“早走了。”
“就在你给章伯宁戴表的时候。”
简静头很晕,听不出于祲这句特意补充上的话里,是怎么一个意思。
她茫茫然点头,“老周不习惯玩到这么晚。我怎么给忘了?”
于祲:“......”
他没话好讲。都说响鼓不用重捶,但简静这面漏气的鼓,怎么捶也没用。
月华影转,天空被一大片乌云笼罩,傍晚零星的雪点下到半夜,将万物熔为碎玉,染成白银。寒风仍未定,吹在脸上宛如刀割。